姜南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张望,对周边的一切都很有兴致。
“这便是苏轼笔下,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地方......怎么连荔枝的影子都没见到?”
少女探头望向水果摊,里面琳琅满目地摆着各色水果,有些她一眼便认出了,绿绿的、有五个棱角的应当是杨桃,圆滚滚一串串卖的那个显然是枇杷......
还有一些形状、颜色都很怪异的,姜南压根没见过。
“小娘子,今儿才四月初,荔枝还要半个多月才上市咧。”
摊主一边削着甘蔗皮,一边热情地回答着姜南的问题,一张黑黝黝的面庞汗津津的。
“原来如此,看来我当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感慨完,她指着圆滚滚的凤梨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爽朗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姜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口中的铜板,缓缓放下手中的凤梨,冲老板讪讪一笑。
“我出门忘记带钱了。”
正要站起身帮她切凤梨的老板,又一屁股坐回板凳,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只是笑笑没说话。
姜南逃也似的离开水果摊,望着手心那个可怜兮兮的铜板,长叹一声:
“没想到我江南,如今买个菠萝都要三思而后行,真是造化弄人......姐是这种抠抠搜搜的人吗!”
作为高翻院精英、精通十国语言、曾任总理翻译的她,何时为钱发过愁!
一朝穿越,竟沦落至此,实在憋屈!
摊上这么个上有老下有小,还没了顶梁柱的家,她能怎么办?
唯一欣慰的就是家庭氛围还不错,母亲何氏虽有些迂腐,但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真是好得没话说。
弟弟姜北虽有些调皮任性,但却是个懂得体贴长辈的孝顺孩子。
小小年纪便烧得一手好菜,就算是简简单单的卤水豆腐都能叫他做得色香味俱全,这让只会点外卖的江南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手机没得玩,剧没得刷,街没得逛,若是再吃不好,生......?不如死!
习惯了快节奏都市生活的江南刚来时,很是不习惯,一切慢得地令她不适,经常“胡言乱语”。
“姐马上就要晋升国家主席的翻译,这个时候竟然把我搞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天爷你别开玩笑了!”
每当这个时候,何氏都会抱紧儿子小小的肩膀,彷徨而局促地掉眼泪。
“你姐姐伤心过度,又开始说胡话了,你可千万要好好的,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娘可怎么活!”
幸而姜南的“失心疯”很快好转,何氏松了口气,却因为劳累过度,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江南对此很是愧疚,若不是她的那些疯言疯语,何氏不至于承受两次打击。
“既来之,则安之,何氏对我不错,姜北......饭做得也不错,我得帮这个家渡过难关。”
姜南握紧拳头,目光灼灼地朝李婆婆家走去。
李婆婆家临近码头,走过去可以看到舳舻千里、万船来归的盛况。
夕阳下,巨型船只上,身材魁梧的船长指挥着船夫有条不紊地放下风帆,将船慢慢驶入避风港。
远远望去,海山楼已然亮起灯火,准备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些异国他乡的番商,或来自狮子国,或属于天竺,亦或是波斯,高丽人,当然最多的还属大食国。
他们带着大宋没有的物产自海上而来,与大宋开展贸易。
玳瑁、象牙、犀角、鈵铁、珊瑚、玛瑙、**等货物经过市舶司阅货、抽解,品相上乘的会上供皇室,剩下的则会运到京师的榷易院或是香药库进行出售。
“这宋朝作为古代,唯一一个不重农抑商的朝代,海外贸易这块儿确实做得不错。”
姜南望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上船清点货物,为首的官员旁边跟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他的目光在番商与官员之间梭回,嘴巴一直动个不停。
姜南看着看着突然一拍脑门,明白过来那个中年人在做什么。
漫天霞光,倾泻而下,洒在少女白皙的面容上,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如梦似幻。
“?????? ??? ????? ???(你好,请问蒲家怎么走?)”
正当姜南沉浸在自己思绪,感慨天无绝人之路时,一个高鼻深目的年轻人忽的来到她面前,一边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一脸焦急的神色。
姜南听着这熟悉的发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 ?? ????? ??? ??? ??? ?????(沿着这条路直走左拐,下一个岔路口右拐便能看见。)”
一口流利的大食国语,听得年轻人激动万分,眼眶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宋人!
姜南微微一笑,伸出手给他指路,用阿拉伯语和青年热烈地交谈起来。
少年名叫辛押拖罗,自大食国远道而来,来投奔在广州的亲戚。
姜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阿拉伯那片的国家在大宋统称为大食!
青年人要寻的人是广州城首富——蒲希密,同时也是番坊的番长,可以说来宋的异乡人几乎都归他管。
权利之大,财富之多,是姜南望尘莫及的。
姜南为他指完路,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告别,各奔东西去了。
姜南心底惦记着姜北做的饭菜,想着赶紧找李婆婆商议完,回家干饭,不然等天彻底黑下来,夜路不好走不说,还不安全。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少年正眯着眼朝她望过来,将她与那个番商的谈话尽收耳底。
这便是刚刚抵达广州城的陈也。
“四郎君,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呀?小人是一句没听懂。”
小厮皮蛋挠挠头,望着姜南远去的背影,嘟囔道。
陈也搂紧他的脖子,促狭着长眸,痞里痞气道:“大约是在问路。”
皮蛋震惊,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向自家郎君投去佩服的目光。
“郎君当真厉害,这都听得懂!”
陈也轻笑一声,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蛋,似笑非笑,“小爷我瞎猜的,你也信?”
皮蛋撇撇嘴,窜出他的桎梏,没好气道:“郎君,你玩也玩够了,咱们该去上任了吧,再不去误了日子,是要被朝廷责罚的。”
陈也瞥他一眼,抬眸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眼眸闪烁着日月星辰的光辉,璀璨至极。
“不急,离最后期限还有三日,咱们先好好玩玩。”
“郎君......”
皮蛋耷拉下脑袋,无奈地哀嚎一声,偏偏又奈何不了陈也,只得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继续瞎逛。
三日后,把广州城每个犄角旮旯都逛过一遍的陈也,终于慢慢悠悠地出现在市舶司众人面前,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众人打量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面面相觑,朝站在最前面的袁定投去探寻的目光。
心道这人是不是走错了?
袁定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眉头轻蹙。
线人来报,说这新来的转运使是个沉稳持重之人,这......他扫了陈也一眼。
算哪门子沉稳持重?!
哈欠恨不得打到天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天去哪个烟花柳巷风流快活了一晚!
作为市舶司实际的掌权人,袁定担任市舶监已有三个年头,也不知他是走了什么关系,总之,官家对他甚是信任,三年任期满了却并未将其调离广州。
“你便是自京城而来、来接任市舶使的陈最?”
袁定负手而立,颇具威仪,微皱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哈欠连天的少年。
陈也伸了个懒腰,朝皮蛋掀了掀眼皮。皮蛋心领神会,立即将朝廷颁发的敕令递给袁定。
袁定接过,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一处异常,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冒名顶替的。
“陈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袁定将敕令递还给陈也,面上恭敬平和,让人看不出一丝不满。
“不辛苦不辛苦,一路游山玩水过来,还挺有趣的。”
陈也摆摆手,面上挂着痞笑,大大咧咧地承认了自己贪玩的事实。
袁定一时无语,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这个漫不经心的少年,一时间摸不清他是装的还是真的纨绔?
“厢房已为大人备好,大人是想先回屋休息,还是让下官带您熟悉熟悉我司?”
陈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前者,快得众人俱是一愣,没想到他这般......这般不务正业!
袁定笑笑,唤来小厮,领着陈也和皮蛋前往厢房。
袁定望着那道轻慢的背影,朝众人一挥手,“散了吧!”
众人瞬间四散而去,嘴里议论纷纷,不外乎是对陈也的各种不满。
“这新任市舶使竟是这么个货色,唉,朝廷是没人了吗?”
说这话的是负责管理市舶库的李专库——李耿。
人如其名,耿直得让人没话说。明明一把年纪了,却依旧像个少年人,热血澎湃,说话没个把门,特别容易得罪人。
所以他在市舶司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如今却还只是个小小的专库,干着不用和人打交道,只是看守货物的杂活。
“李大叔,慎言,他不管怎样,也是咱们的顶头上司。”
说话文绉绉的这位是负责文书撰写的宁天禄,他是岭南为数不多的进士出身。
他年纪小,只有二十出头,人长得也清秀,待人温和有礼,是广州城待嫁少女们最中意的情郎。
“听到又如何?反正咱司什么事不是袁监拍板决定,让我说,有袁监一个长官就够了,还搞个什么市舶使,不是多此一举?”
“朝廷自有考量,不是你我能揣测的。”
宁天禄拍拍他的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反正啊,他就是个摆设,咱该干嘛干嘛吧!”
说罢,李耿挥挥手,朝市舶库踱步而去。袁定站在廊下,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眸中划过一丝得意的光。
管他来的是谁,这市舶司,只能是他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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