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望着面前装点雅致的房间,忙不迭冲进去,将包袱撂在梨花木桌上,环视四周,激动大叫:
“郎君,这房间又大又干净,看上去就很气派。”
陈也漫不经心地迈过门槛,勾了勾唇,意兴阑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这种房间府里多的是,至于这么兴奋?”
皮蛋点头如捣蒜,这些时日住的不是船舱就是旅店,哪有这院子舒服!
“看来这袁大人还挺不错的,对郎君这般照顾。”
皮蛋边说边拿起天青色杯盏给陈也倒茶,惊呼一声:“茶水还是热的,这袁大人心可真细!”
陈也嗤笑一声,在他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哭笑不得地叹道:“你呀,真是傻得可爱!”
皮蛋捂着脑门,心底委屈,巴巴地望向陈也,不明所以。
“郎君,你干嘛!我已经十六了,也算个男子汉,人家也是要面子的,你以后能不能不弹我脑瓜崩儿?”
陈也斜他一眼,兀自端起茶盏喝了口,不假思索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你这光长年岁,不长心眼,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弹你是为了让你清醒一点。”
皮蛋小脸皱成一团,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激动站起身:“郎君是说......这袁大人不是好人?”
陈也打了个响指,看他一眼,欣慰地扯了扯嘴角。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可这袁大人对郎君你,恭敬有礼,还给你安排这么好的住处,怎么会是坏的呢?”
皮蛋挠着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形容。
陈也抬手,正欲故技重施。
皮蛋见状,立即慌忙退后几步,将自己的脑门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它再遭毒手。
陈也轻笑出声,望着一脸警戒的皮蛋,眼眸流转,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分外动听。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袁定在市舶司几乎是一手遮天,怎会乐意有人过来分他手中的一杯羹?
暂且不论他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单凭他今日肯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就足以说明此人心口不一、心机深沉。
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能够在今日隐忍,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
根据他这几日明察暗访的结果,几乎可以肯定,这袁定干净不了。
市面上售卖的香料、玳瑁、象牙等舶来品远超朝廷规定的数额,为何如此?
八成是从市舶司流出去的,亦或是市舶司中有人与番商勾结,共谋好处。
这些店铺的掌柜虽都不一,但售卖的货物却几近相同,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背后的东家出自同一人。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搬出去?”
皮蛋说着就要将拆开的包袱合上,陈也无语地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现在搬出去,不是等于直接告诉袁定,我们对他起了疑心?”
皮蛋浑身一滞,宛若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回凳子上,可怜兮兮地盯着陈也,“那郎君,你说该怎么办?”
陈也放下手中杯盏,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朝床榻走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管他什么算计,先睡饱了再说,晚饭记得叫我。”
皮蛋无奈,幽怨地望着陈也利落地将床头的纱帘放下,将鞋子随意一甩,和衣而眠。
“郎君......”
他呜咽一声,满室寂静,无人理会!
待陈也睡醒,已日落西山。气温降了下来,晚风拂过,带来阵阵清爽。
吃过晚饭,他躺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津津有味地翻看广州志,便见袁定领着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款款而来。
“陈大人,您新官上任,对司里的事务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经常要与番商打交道,但己身又多不通番话......
所以朝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公开招募舌人,充当我们与番商之间的桥梁。
此乃左星霁,是去年考试的第一甲,对司内各项事务都很熟稔,我特意将他调来为大人效力。”
那个年轻人面容沉郁,朝陈也点头一笑,恭敬行了一礼,唤了声:“陈大人。”
陈也似笑非笑地望了眼袁定,转而站起身,将年轻人扶起,笑道:“本官确实对番语一窍不通,还是袁大人想得周全。”
这么着急往他身边塞人,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大人谬赞,下官只是做好分内之事。”
袁定低下头,面容隐在灯下,一副低调从容、与世无争的姿态。只是那双鹰眼里,藏着莫名的情绪。
“今年的招考何时开始?”陈也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朝袁定望去。
“就在三日后,大人可要亲自监考?”
陈也拍拍手,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埃,慵懒道:“本官觉得吧,这光一个舌人恐不够,我还想再招个女舌人,袁大人意下如何?”
袁定一愣,轻皱眉头。市舶司从没有任用女人的先例!
“大人若是觉得人手不够,下官可以再给大人抽派几名舌人,偌大的市舶司,全是男人,招个女人......怕是多有不便。”
陈也凑到袁定耳边,眸光潋滟,一双狐狸眼甚是玩味,用仅有二人听得到的音量道:
“袁大人难道不懂......美人在侧、事半功倍的道理?”
袁定微微一惊,目光闪过些许讶异。没想到这新任市舶使竟是个好色之徒!
不过,这样也好,人只要有了弱点,就容易掌控!
“大人说的是,是下官迂腐了。我明日便派人去张贴告示,今年,女人亦可参加舌人招考。”
陈也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略带兴奋和满足的笑容,看得袁定亦是勾了勾唇角。
“那便多谢袁大人,左星霁是吧?名字不错,今儿你就先回去,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派人前去找你。”
陈也朝袁定拱拱手,以示感谢,目光一斜,这才想起站在一侧沉默寡言的书生,朝他摆摆手,让他先行回去。
左星霁看了眼袁定,尚未开口,袁定便道:
“为了大人方便,下官特意将他的住处安排在倾云阁的耳房,就是大人左手边那间,这样,万一大人有什么急需,可以随时唤他,省得来回奔波,耽误时辰。”
陈也勾了勾唇,促狭一双星眸,慵懒地坐回摇椅,翘着二郎腿。
“那本大人就却之不恭了。”
这是要派人十二个时辰全天候监视他的行动,可真是心虚啊!
陈也在心底无奈地摇摇头,感慨这袁定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此殷勤,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搬过来,好好伺候陈大人,知道吗?”
袁定当着陈也的面,装模作样地对左星霁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他退下了。
皮蛋刚巧端着水果给陈也送来,望着二人的身影,好奇问道:“这袁大人又来干什么?还带着个人,也不知是谁?郎君,你说——唔!”
陈也懒得听他啰嗦,抓起一颗枇杷便往他嘴里塞去,愣生生堵住了他那张闲不住的嘴。
“郎君......”
皮蛋委屈巴巴地咽下枇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陈也,控诉着他的恶行。
陈也视若无睹,抽了片杨桃,边吃边解释:“他是来给我塞人的。”
“塞人?”
可一般塞得不都是美人吗?那个书生看着......确实还算清秀,只是......郎君也不好这一口啊!
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皮蛋骇然!
陈也不知皮蛋心中的弯弯绕绕,继续道:“名为协助我处理公务,实则是想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皮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刚刚没暴露自己的小心思,不然一定会被郎君赶出倾云阁。
“那咱们该怎么办?”
陈也瞟他一眼,“你除了这句,还能问点别的吗?身为一个书童,你好歹也是跟小爷我读过几天书的,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
皮蛋面色一窘,抠着手指,低下头,他是跟着郎君读过几天书,可惜他读到一半......就睡过去了......呃......
“皮蛋哪有郎君聪明?郎君可是文曲星转世,貌若潘安,才高八斗——”
“行了行了!别给小爷我戴高帽,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被无情打断的皮蛋倒也不恼,见陈也问起此事,眸子一亮,兴冲冲道:
“查到了,那天我们在码头见到的漂亮小娘子,名叫姜南,是广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家住在城东的长山坊。
听说几月前刚刚死了爹,她娘为了让他爹风光下葬,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姜家邻居说,她过几日要是换不上钱,就要以身抵债,唉......可惜了,红颜多薄命,说得真真是没错......”
皮蛋尚在感慨姜南的坎坷际遇,陈也却心思百转,露出一个甚合我意的痞笑。
长得了一张好看的脸蛋,所以足以让袁定相信,他是被她的美色所惑。
家中遭遇变故,缺钱,市舶司舌人的俸禄刚好可以帮她渡过难关。
如此,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而且,姓姜......
“如何甚好,明日你便去姜家附近,将市舶司招考女舌人的消息散布出去,务必让她看见,听见了吗?”
皮蛋一头雾水,不知陈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郎君之前让他暗地里打听姜小娘子的消息,他还以为是郎君看中了小娘子的美貌,如今看来.....貌似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郎君,你找这姜小娘子,到底要干嘛呀?”
陈也伸出食指,指向满是星辰的浩瀚苍穹,神秘兮兮地凑到皮蛋面前,“天机不可泄露。”
“郎君......”
晚风拂过,带来皮蛋的哀嚎;萤火闪烁,映照出陈也欠揍的笑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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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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