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烦闷

高三下学期的日子自始至终萦绕着一种平静的紧张,一模二模,大考小考,雪片似的试卷堆叠起来能有半人高,刘佳峰某天把全班的纸清了一通,卖了二十块钱。

他用这钱买了个倒计时牌挂在钟表下面,弄的人更紧张了。

相比起平行班的人,老师对一二班要求更严格,每天折磨得大家苦不堪言,于是折磨出一群变态来。

温小银某天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日漫美少年,那天早晨江子鲤没睡醒,一进教室眯着眼睛看见一对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差点吓得绊倒夏景的桌子。

焦候嘻嘻哈哈地把黑板擦了,谁知他的做法更甚,课间的时候鼓捣黑板后面的一体机屏幕,连上网放忧郁情歌,大家嘲笑他“恨嫁”,争着抢着上去点自己喜欢的歌,活活把教室变成了KTV包房。

直到晚上这一行为终于被巡逻的靖哥哥发现,2班这群格外闲不住的皮猴子如愿以偿被训了一通,感觉压力得到了极大程度释放。

第二天,男生们又开发出一体机电脑里的新功能——蜘蛛纸牌,他们在讲台上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主刀,其他人只有围观的份。江子鲤在猜拳方面运气不行,只能趴电脑前面指指点点。

后来英语老师偶然撞到过一次,大概是从他们这里得到启发,一到饭点,她就抢在其他人之前先进教室,打开电脑开始放英语听力。

据说文科班也因此遭受了牵连,方立钰和楼宁千里迢迢跑来和他们吐槽。大家每时每刻遭受着“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的侵蚀,不堪其扰,直到某天某位不知名的神人终于把听力换成了英文歌。

只不过有了前一次的教训,大家也低调了,坐在第一排的女生自告奋勇成为“电脑守护者”,鼠标线连着电脑延到她桌上,一旦见势不对立刻关机,靖哥哥没再抓到过他们一次。

江子鲤排名稳定在了年级第三,班级第二——一班那个理科大佬人考试运简直不要太好,每次成绩下来总比他高一两分,他追分追的着了魔,那个人怕他追上,也昼夜不分地学。

两个人比着赛地抓紧一切时间刷题,某天终于遭了报应——江子鲤起晚了,早饭没来得及,中午胡塞了一点,晚饭没空吃,第二节晚自习美美低血糖了,给语文老师背课文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晕在地上。

当时他只觉得手脚有些软,在反应过来之前就眼前一黑,缓过劲来只看见一个人的膝盖磕在他面前的讲台上,两只手扶抱着给他喂饮料。

江子鲤又闻到青柠味沐浴露的味道。

他锈着脑子想,这玩意儿真好闻啊,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投资一个沐浴露工厂,专门给夏景一个人生产。

自那以后,夏景说什么也不让他不吃饭了,兜里随时随地揣着一把糖,成了江子鲤第二个预备零食库,第一个是不久前新扩建的“春来”超市。

二模考试后,大部分人紧绷的弦都松了一些。

一来这场考试基本让每个人确定了自己的水平,再提升的程度微乎其微,接下来要做的只需要保持不退步;二来越临近高考,过度紧张的心态也会影响成绩,从老师到学生都不再逼人过紧。

高三的楼层在第四层,他们从高一升上来换教室是一路爬楼,学校取的想让学生“步步高升”的意思。

头顶上还有一层,不过基本都是活动教室,平时没人,走廊里也黑压压的,成了小情侣们新的幽会地。以前这里是高年级同学专属,现在他们自己成了高年级,也就理所当然“继承”了这一传统。

许多暗恋已久的都挑在这个时间蠢蠢欲动,夏景和江子鲤两个人尤其受欢迎,一星期收到三四次表白,把焦候羡慕的差点不肯再和他们一起吃饭,说容易脱不了单。

江子鲤笑到不行,给他夹了一片菜盘里的肉,安慰道:“任重道远,兄弟,你加油吧。”

“高一高二的时候总被老师叮嘱少去招惹高三,因为他们快毕业了无所顾忌。现在咱们自己也成了‘危险分子’,刚刚居然还有兔崽子敢插老子的队!”焦候说,“我就日了狗了。”

说着,他看看自己的盘,又看看江子鲤的,突然意识到什么,感觉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他:“等等,为什么你菜里的肉比我多?”

江子鲤一摊手,思考道:“可能阿姨觉得我这个‘危险分子’格外弱小。”

“那夏景在阿姨眼里估计更需要格外关照了,”焦候咬着筷子眼巴巴地说,“你看他碗里,比咱们还多了一大颗狮子头!”

江子鲤扭头一看,夏景正好把餐盘放在桌上,闻言顿了一下:“菜里没有狮子头么?”

江子鲤磨牙,给他展示自己碗里的清汤寡水:“你说呢?”

夏景眼睛扫了一圈,抓起碗就想还回去,江子鲤连忙死死扒住他:“别别别,阿姨都打给你了说明你命里该有它,不用还了。”

夏景:“为什么?”

“因为,”江子鲤端起碗,“你的同桌很馋这颗狮子头,能给我尝一点嘛?不多,一点点就好。”

夏景视线在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上停了一下,片刻,终于妥协,重新坐了下来。

焦候也学着江子鲤捧着碗,以一种上贡的姿态诚恳说:“夏霸霸,我也想吃。”

夏景沉吟一阵,以他数学满分的眼力用勺子把丸子分成一般大小的两个半圆,半颗给焦候,半颗放进了江子鲤碗里。

焦候没心没肺地享用了霸霸的恩赐,江子鲤问:“我们吃了,你不吃嘛?”

夏景摇摇头,开始吃自己没了狮子头后剩下的清汤寡水。

江子鲤想了想,把自己的半颗又切了下,分了半颗的半颗给夏景。

这时,焦候刷着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奇怪。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夏景,我这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这语气有点不对劲,江子鲤先抬头看过去,焦候支支吾吾的不敢抬头,很难以启齿的:“那什么,就是,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先申明,不是我好奇啊,是我帮别人问的,啊啊也不是别人……”

夏景:“怎么了?”

焦候挣扎了一会,又看了眼消息,最后终于叹了口气。

“就是,有人好奇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什么……”最后几个字在他喉咙底下飞快过去,好像烫舌头似的。

夏景没听清,江子鲤离得近,食堂灯光下脸色唰的白了。

焦候没注意到他的反常,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说:“就是,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荒谬,暴躁地抓了把鸡窝头,说:“我就说干嘛要问这个,太尴尬了,有什么好说的。”

夏景却没吭声,江子鲤张了张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谁问的。”

“有人托方立钰说的,我也不知道他突然让我问这个干什么,”焦候说,“好像是他们班有个男生,以前被人揍的时候夏景路过救了一下还是怎么,反正,诶呀!”

江子鲤举着筷子,下意识伸到嘴边,他偏头看了眼夏景。

夏景轻蹙着眉,不知道是单纯很反感还是怎么:“和他没关系。”

他的嗓音很冷,像是厌恶。

狮子头还没动过,江子鲤却突然吃不下去了。

焦候也说:“我就这么说的,唉,挺让人无语的其实,方立钰也被那货哄的昏头了,谁上来直接就问人家是不是同性恋啊,也太恶心了吧这,靠。”

他叭叭叭说完,才察觉桌上的氛围沉的可怕,讷讷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片刻,江子鲤才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是挺恶心的。”

他晚上没吃进去几口,饭菜基本没怎么嚼就咽下去了,上自习的时候有点消化不良,胳膊肘靠在桌沿上,压出了一条红痕。

他胃里难受,心里也难受,一点都学不进去,朝窗户侧着头在桌兜里玩手机。

耳朵里偶尔能听见同学们低声絮絮讲题聊天,能听见教室另一头的人修正带摔到地上,能听见前桌耳机里漏音出来的纯音乐。

还能听见身侧人轻而缓的呼吸,夏景估计也在走神,一张语文阅读正面全是文章,背面才是题,却半天也不见他翻页。

江子鲤心里有点堵,心烦意乱地翻过好几个APP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好一会,他打开微信,闷头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今日不宜狮子头。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他把范围调到了只有夏景一个人可见。

过了一分钟,江子鲤咬着下唇,感觉这样有点太明显了,又重新改成全部人可见。

很快下面出现了许多点赞和评论,小部分是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大部分是二班的,看来除他之外也有不少人在摸鱼。

焦候的评论尤为显眼:栗子我错了。

香蕉吃猴子:今天我吃完才意识到抢了你和夏景的狮子头,让你们只能分小一块,我忏悔,我有罪qwq。

他发完,下面的共友很快回复了一长串的“?”

江子鲤有点想笑。

随后,他们常聊天的群里突然吐出一条消息,刘佳峰艾特所有人,写:那要不要去楼上打游戏?

这之前群里已经聊的热火朝天了,大家今晚都有些浮躁,只不过江子鲤设了免打扰,被艾特才看见他们正商量一会要找个空教室放松一下。

正翻着聊天记录,又有人专门圈了他:栗子,你去不去?

江子鲤指尖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自己闲着也是胡思乱想,不如痛快玩一会,说不定就想通了。

他头垫在笔记本上打字,正准备发出去时,胳膊却被轻戳了一下。

江子鲤抬起头,却见夏景递过来个东西,他下意识接到手里,发现是一只耳机。

夏景挂着另一只,他又推过来一张便利贴。

耳机里放的是江子鲤很喜欢的一首歌,便利贴上写着:可以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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