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霍啸雨的话声传来：“小青曜心眼儿真坏，把人说馋了，他躲在一旁偷笑。”
霍啸雨摇着折扇步入厢房，任子墨等众人起身抱拳行礼：“署提举。”
李灵钥也乖乖起身行礼。
霍啸雨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在一旁的椅上坐下：“李大人与任守卫使说要紧事，我出来透透气，走到门外听小青曜说得热闹，便停住了，不打扰你们吧？”
任子墨：“署提举肯来与我等喝茶，求之不得。”
霍啸雨看向李灵钥：“你不给我茶喝？”
李灵钥想说他的茶盏在客堂内，但他摇着折扇，偏着头等她上茶，她只能去找了个茶碗来，给他沏了盏热茶。
霍啸雨：“改日我来海道借条船，带你钓鱼去。”
李灵钥瞪着霍啸雨：“舟师的船说借便能借？署提举可会驾船？”
任子霖笑了：“待我寻个风浪小的日子，请署提举大人和青曜去钓鱼，我来驾船。”
他对着李灵钥一笑：“唤李小公子也太生分，我们也唤你青曜，你不生气吧？”
李灵钥摇头，霍啸雨摇着折扇：“青曜虽年纪小，却很沉着大气，绝不会因此生气。我也觉得唤他青曜更亲近些。”
任子墨：“青曜不会游水也不要害怕，我们舟师上下都有好水性，也都会驾船，能将船驾得极稳。即便翻了船，也能将你稳稳托出水面，不会让你呛水的。”
任子霖：“小青曜多到海道来玩耍，我们教你凫水，必定将你教会。”
李灵钥没出声，霍啸雨却来了兴致：“我来学。我早想学凫水，但一直未有时机。此间有海道又临海，正该学上一学。”
任子霖：“署提举若肯到海道来，在下一定认真教授，必定让署提举学会。”
午饭时分，靳松云四人与舟师的几位头领在厢房同桌用饭，李良宏与霍啸雨等市舶司众人与任家三人，连同俞之远在客堂就座。
荔园的菜式很是精致，乳猪皮脆，烧鹅浓香，虾鲜蟹肥……
李家下人则小心地分菜布菜，人手虽不多，但进退有序。
李良宏请众人坐下后，先拿起酒杯对着各人敬了杯酒。
但饮下这杯酒，他眉头微皱。
李灵钥已知父亲的意思，立在客堂门前行了个礼：“爹爹，今日的酒水淡薄了些许。这是因广府天热，饮酒太烈，必定风火牙痛。且烈酒也不配鱼虾。食鱼虾得饮淡酒，方不夺其鲜美。”
任崇恩点头：“曜哥儿说的是。我才来此间就是不知这个情形，喝过烈酒，次日便牙痛难当。后来我也改了饮淡酒。这酒极好。”
李良宏不嗜酒，他看了看女儿，对着任崇恩叹道：“任守卫使这是为小儿开脱呢。”
任子墨开口了：“李大人，我父亲绝不是为青曜开脱。此间果真与北方不同，稍不留神就易病痛。我父亲还是饮过酒才牙痛，我则是每日午时一过，便隐隐牙痛了，直痛到晚间。请了郎中来看也无用，只能每日喝药茶，喝了半年才好。因此饮淡酒才好。”
李灵钥见客堂内众人已安置妥当，又在厢房外看了看，见他们吃喝得开心，便往后院来，要与母亲一同用饭。
刚走到穿堂，清泉已笑着迎上来：“公子放心，夫人已在用饭。今日饭菜多，余下的足够家中人用了。我们轮流用饭，不会误事的。”
叶安赶过来：“曜哥儿，老爷让你往前院去用饭。”
李灵钥早分派了周山在厢房门外等候，叶安与郑安于客堂门外等候，两名小厮在客堂内帮手。
对着客堂看了看问清泉：“你可用饭了？”
清泉摇头：“公子别操心这些了。我在穿堂这里等着看前院是否需要帮手，等三位婶婶用完饭，前来帮手，我便去用饭。公子快去吧，不要为这些小事分心了。”
原来，客堂内各人饮了两杯，霍啸雨便对着厢房那边看了看。
任崇恩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厢房所在看去，李良宏也看了看，笑着说道：“署提举与任统领放心，二位手下的头领都在厢房安顿好了。他们现下也说得热烈，我家中人虽不多，但也有人照看。”
霍啸雨点了点头，却问：“李大人，青曜在何处？”
任崇恩：“是呀，小世兄呢？请他也到此间来用饭。”
李良宏深知这顿饭所需的时刻不短，有许多事要细说，因此让女儿在后院用过饭，再来照看。
但霍啸雨与任崇恩都问起，他便微笑着吩咐：“去找曜哥儿，让他到此间来。”
李灵钥来到客堂，客堂内已又设了一席，正在霍啸雨座旁。
她心道“不妙”，但依旧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个礼。
任崇恩微笑：“小世兄，我也唤你曜哥儿，望你不要见外。今日这些酒菜是你安顿的？你可真是能干，请也在此间一同用饭吧。”
李灵钥连忙道：“小子年幼礼节不全，不敢与大人们同座，我在厢房用饭便可。”
李良宏微笑着：“任大人让你在此间用饭，你便留在此间。你坐在你兄长身边，既能听着长辈们说话长些见识，也能让你兄长照料些许，吃得自在些。”
两名小厮连忙又把李灵钥的座席挪到李青祥身边，李灵钥便在兄长身边坐下了。
右侧厢房已有闹酒划拳声传来，还爆出阵阵哄笑。
李良宏笑道：“任大人听听，那边已热闹开了，咱们也就不讲虚客套了。我自京城带来的人不多，这酒菜是广府酒楼做的，看着倒也不错，请任大人尝一尝。”
任子霖见菜中有柔鱼，禁不住笑了：“曜哥儿先前说钓柔鱼，这正是柔鱼。这柔鱼该用地龙钓？还是要用捣碎的虾肉来钓？”
李灵钥看了看众人，见任崇恩面带微笑，父亲也没有不快，便摇头：“不用钓饵。柔鱼喜光，只要防风灯多带几盏，它见灯就扑来了。还每次都来许多，这时只要将鱼钩放下，它们便会上钩。”
任子墨皱着眉盘算：“不用饵也能钓鱼？我还没见过不用饵钓得上来的鱼。”
李灵钥：“真的，我采买时听渔民说过：这柔鱼是成群来到，多时数以千计，少时也以百计。但它们离岸甚远，得到海中央去才能遇上。”
李青祥见人人都听住了，忍不住伸手戳她的额角：“小弟，你可真会胡说。”
任子墨笑了：“青祥，你不要看曜哥儿小，他聪明着呢，三言两语便把子霖钓鱼的心思勾出来了，让子霖满心里盘算着钓柔鱼，都坐不住了，这可不是胡说能做到的。”
任子霖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在家乡我就喜欢钓鱼，来到此间临海，海中的鱼也与我们从前所见不同，因此我得了空就去钓，也钓上过许多鱼来，但这柔鱼却一直没见到。今日听了曜哥儿的话，才知要到海中去才能钓得。”
俞之远则等他们说完了，才看着李灵钥：“李小公子，我从前在译署见过你。”
李青祥与李灵钥都一愣，看着俞之远，不知该说何话。
俞之远微笑：“八年前，我进入京城的译署学习大食国语，译署内教授大食国语言的译令只有一位。姓马双名惟与，你可识得？”
李灵钥当年在译署遇上的大食国译令正是马惟与，她看着俞之远，想起的却是当年在译署的情形。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的大食国言语正是马伯伯所教授。幼年时，祖父带我去译署玩耍，马伯伯教导了我许多。”
俞之远也点头：“那便是了。我在译署学习时，你时常到译署来。你并不与译署里的通译玩耍，总是缠着各位译令用异国言语说话。那时你还幼，但译署的各位师父对你已赞不绝口，说你天分极高，自学大食国言语音韵，便能将音韵说得极准。且你还会说波斯国言语，你那时竟已学会了两种异国言语。”
“我常见你跟在译令们身后说话，两国语言同时说来，居然不会出错，很是佩服。我师父还说：若我有你的天分，我必定会是大周最出色的译令。那时译署里的通译都以你为追赶的目的。我想我虽比不过你但也能做个好译令，能令师父面上有光。但我被派往定海两年后，便听闻师父过世了。”
“那日在广府衙门见到你，我便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毕竟当日在译署，你还是个孩童，与如今的少年形状大异……”
俞之远说起的是他在译署学大食国语时的种种，李灵钥却想起了祖父和马惟与对她的爱护与栽培，想起他们留给她的书册，他们逐字逐句的教导……
两位长辈的关爱在她心中活了过来，她咬着嘴唇，片刻后才勉强说道：“我没有俞先生说的厉害，都是马伯伯细心教导的结果。”
她已努力平定心绪，却依旧轻微哽咽，话一说完便用力咬紧了嘴唇。
李青祥知晓妹妹对祖父的敬爱，连忙解说：“小弟自幼便跟随祖父，由祖父开蒙教导，父亲常说小弟安慰祖父老怀是代我们尽孝心。祖父在世时对小弟格外疼爱，小弟对祖父也极是敬爱依赖，祖父过世后，他心中难过，我们提及时他都会红眼圈。我们见惯了，倒让各位见笑了。”
俞之远叹道：“曜哥儿对长辈如此敬爱，很是难得。是我不知轻重，不该在这时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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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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