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钥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行礼:“我就是想起我祖父与马伯伯了。请恕我失仪。”
俞之远也不胜唏嘘:“我也想起我的授业恩师了。当年恩师说我有几分学这门语言的才气,教授这大食国语言时,对我也是极为细心,倾囊相授。”
他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可我离开译署后一直没能回去看一看他老人家。”
任子墨眼珠一转:“不说这个了。子霖,你不是想钓鱼么?你问问曜哥儿可知晓这鱼是哪种鱼?哪里能钓?”
任子霖会意:“啊,哦,对,这鱼肉极白又没有细刺,青曜知晓怎生钓么?”
李灵钥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会钓鱼,我也是听人说的。”
任子霖:“那,你可知这是何种鱼?”
任子霖指的鱼肉本是蒸好的整鱼,但已被李家下人分开送至此间各人席上,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但李灵钥记得菜式,她对着面前的鱼看了看:“这,这应当是龙趸。”
任子霖意外,研究着面前的鱼肉:“这便是龙趸?”
李灵钥点了点头。
任子霖:“我钓了这许久,还没钓上过龙趸。我听兵士说过,这龙趸不仅味美还能长得极大,且甚是狡猾,咬钩时有的是试探虚咬有的是真咬,唯有手持钓丝才能查觉它是否真咬钩。”
他皱着眉:“可不用钓杆,怎能将它自水里拉出来?”
任子墨摇头:“你便不能说鱼,一说起鱼,满心满眼都是将它钓上来。”
唐明安笑道:“心头所好,服寐思之,辗转反侧。”
俞之远正因勾起了李灵钥的伤心而没法开解,听了这话,立时附和:“钓鱼能让人性情沉静,也是好事。”
任子霖:“在岛上无事可做,我钓鱼不是正好打发时光?”
李灵钥:“你待它上了钩,用厚麻布包住手任它拖着走,等它累得没力气了,再将它被拖上来。”
李青祥已将他面前的虾剥去外壳,让小厮送李灵钥面前:“来,尝一尝这虾。”
抬起头来见众人都看他,李青祥本意是安慰小妹,但忘记了此时人多,有些着相。
但他瞬间便解释:“幼年我与兄长都被极细的鱼虾刺扎过咽喉,闹得家中人人慌乱,后来家中吃鱼是先挑了鱼刺,剥去虾壳才让我们进食。兄长还要亲自检查过,青曜和家中小妹最年幼,他们吃鱼虾我们也都时常亲自除去刺与外壳才敢给他们。让各位见笑了。”
任子霖点头:“李大人家中爱护稚幼,尊敬师长,我等佩服。兄长是不是也当爱护照顾我这做弟弟的?”
他看向任子墨,神情戏谑挑衅。
任子墨虎着脸剥了个虾送入口中,吃下后才道:“你都过了弱冠了,又不是青曜这样的小娃娃!自己剥!不剥你就别吃!”
众人都笑了,李灵钥也忍不住莞尔。
李良宏与霍啸雨、任崇恩喝过几杯酒,用了些许饭食,李良宏开了口:“今日市舶司请了任统领前来,是因这市舶司的设立,得请任守卫使相助。“
任崇恩想了想:“李大人,市舶司管的是异国商贾带来的货品,舟师管的乃是外洋来的船只。虽说看似是同源,但实则大异。请教李大人,舟师海道该如何相助?”
李良宏:“任守卫使乃是湖广人氏?”
任崇恩拱了拱手:“正是。在下知晓李大人是京城人氏,咱们都是承了皇命被派到此间来,都有难处。李大人说需我相助,可不知我该如何相助?”
李良宏想了想:“这事说来真是千头万绪,且让我想一想。”
片刻后,李良宏叹了口气:“先自珠宝说起吧。广府有许多家银楼,都是精工细作的首饰。这些首饰上镶嵌的珍珠宝石,都非我大周所有。”
“我听闻这些银楼内首饰上的珠宝,有来自南身毒诸国的宝石,种类之多,许多我别说见了,闻所未闻,还有来自波斯的珍珠,个个都指顶大小;署提举还见到了金色、银色、黑绿色的珍珠,但这些珠宝,我在广府前些年的文书中却鲜少看到。”
任崇恩轻拈胡须,没有出言。
李良宏:“这些珍珠与南身毒国的各色宝石,每年的文书上都有写过,却仅有数枚。但此间的妆台银楼里,这类重宝可不少见。”
“起先我怎样也想不通,这些珠宝乃是异国来的,但广府衙门历年来向异国客商收的税赋中却没有写过这些,可真是奇异。”
李良宏叹口气:“直到前些天署提举与小儿去了广府的数家银楼,才解开了我的疑惑。这些异国的珠宝,大多都没送到广府衙门去缴纳过税银。”
任崇恩看了他片刻,小心地问:“李大人的意思是,广府衙门里有人将这些奇珍异宝都瞒过了,也或许收了税赋,但没报到朝廷去?”
李良宏沉吟片刻:“任守卫使说的这情形应当也有,但我没亲见。我认为这些珠宝有大半是被悄悄带入大周,偷偷卖与了此间的妆台与银楼。”
任崇恩皱了皱眉:“这可是贩私!”
李良宏:“小儿那日与署提举见过一个人,这个人祖上应当是我大周的百姓。他家或许是南海岭南两郡的疍民。他们生活在水上,驾舟船的本事极佳,后来离开了大周,去往海中的苏门达腊、满剌加与柔佛等国。”
任崇恩思忖片刻:“广府果真有人去往这些海中之国谋生,但他们极少回来。舟师对来往广府的船舶都会仔细分辨,都要查看海上关防文书。所有的船只都要有文书才能来到广府,船上有客商没有所来之地的文书,我们也会查看同船客商所带同的情形认真记下,查看这船只的情形,按他们的来路,做了海道关文才让他们驶近广府。”
李良宏想了想:“舟师可会看漏?可会看走眼?”
任崇恩眉头皱起:“李大人这是何意?”
李良宏拱了拱手:“下官并非置疑任统领对异国商船管束不严,下官未曾在此间见过异国商船,不知他们可会乔装为大周的渔船,从而混过关防,来到广府。”
停了一停,他叹了口气:“除却这情形,我想不到还有何方法能不惊动海道的巡查,悄悄将这些重宝带到广府。”
任崇恩想了片刻:“李大人没见过异国商船难怪会有此想法。大周的渔船长约一丈左右,有的还不足一丈,宽窄不过二尺。这样的渔船上常是一人,最多二人,再添一人就太挤了。船上放置的也是当日捕得的鱼虾。这样的船小而且快,但离岸不能太远,风浪大些便会被海浪吞没,与异国海船大异。”
“异国来广府的海船,以南朱罗国与波斯国的最多。但他们的船只都可称为波斯船。这波斯国面海,波斯人造的海船牢固,能抵御风浪。波斯船深长六七丈,宽约一丈五以上,竖三桅,有的船头竖有帆桁,能越洋远来。为了让海中的怪兽恐惧及祈求平安,常会在船头雕刻奇神异魔。但这些船都不小,一眼便能辨识。”
“南朱罗国海船与波斯国的海船相似,仅船桅会有不同,有的是五桅,有的有侧帆,还有就是南朱罗国的船头雕刻的是南朱罗国的神灵,与波斯国的神魔大异。我们会以他们的行船文书和船只上的不同来分辨。异国船只往大周来,船舱里会堆得满满当当,凡是能带到此间来的香药珍宝、异国货品,都是积聚如山,只留出细细的道路行走,有的客商甚而连床都拆了,径直睡在他们的货品上。这与广府的鱼船差异极大,舟师上下绝不会看错。”
李良宏想了想:“任统领,我大周也有百姓商贾去往异国,他们的船只与这异国船只可有差异?”
任崇恩:“我大周商贾去往海中异国的情形不少,他们驾的船称为广船,便是广府特有的船只。广船头尖体长,以铁力木制造。甲板脊弧平展,船身下窄上宽状若两翼,因此广船在海湾内离岸不远则稳,离岸远了则动摇。广船不及波斯船大,但更加坚固,远远地便能分辨。”
李良宏:“去往异国的商贾再返回来的可多?”
任崇恩微笑:“这情形也常有,毕竟海中诸国也有大周没有的货品,可运到此间来沽售。只是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一年以上。”
李良宏:“我知晓这海船都按信风启程,若无信风,路程所需的时刻只会更长。”
任崇恩:“李大人所言甚是。船借了信风才能走得快,且信风起时,海中的巨风巨浪少了许多,船行于大海也能平顺许多。渡海谋生本已艰辛,一启程便是将性命交与了老天,若不顺风顺水,只怕启程不久便已葬身大海。”
李良宏轻轻点头,“任统领所言甚是。这些去往了异国再回来的广船,舟师也会验看他们的海防关文?”
任崇恩:“那是自然。这些船只上也有带回大财中没有的货品,虽说粗砺些,但物以希为贵,他们也有文书,我们也要仔细查看,并让他们到广府衙门来缴纳税赋;若是他们船只上没有货品,我们更要小心,会更加仔细查看文书。毕竟海中还有海贼,万一驶近来了,广府百姓必定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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