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啸雨:“此间有海贼?还敢到广府来?他们不是以抢掠船只为生么?也敢靠近岸边?就不怕舟师海道追击?”
任崇恩叹了口气:“署提举,海贼多为犯了官非的歹人,不能再在家乡立足逃往海中;也有些是向大周来做营生的异国客商,因遭遇海贼,觉得与其丢了性命丢了货品,不如干脆入伙也成为海贼的情形。他们会避开海道的盘查。他们以抢掠过往船只为生,抢到的货品分了或是找人卖出,实在抢掠不到时也会往岸边来。约莫是三年前,我才来到此间不久,便遇上海贼到岸边掳掠。”
“我还记得那回来了四艘贼船,他们在舟师设防的岛外停船。这情形很常见,来到广府的海船会有先行停船,整顿货品,清点文书等情形,清点完了才靠近来,因此并未引起海道兵士多加留意。但那四艘贼船趁着月夜悄悄绕过了舟师设防的小岛,驾船靠岸,抢掠了岸边的村庄。”
任崇恩叹了口气:“舟师上下乃至广府官员听到风声时,那村中已死了十数人,伤者无数,村庄内的吃食财物被洗劫一空,年轻女子与小儿都被掳走。舟师只找到两艘匪船,并追赶缠斗,最后我遣了水性好的兵士悄悄潜近去,将他们的船底凿穿,终于将他们拿下。之后我让人将这些匪徒押回舟师细细审问,才知晓四艘船上共有四伙海贼。这两艘船上的海贼是两拨人,大食、波斯及海中诸国人皆有,还有几个是广府流民。没能追上的匪船比这两艘好,也比舟师的船快,后来都再没出现过。”
“海贼并非见了海船便出动。他们出动是因他们所携带的物事将要用完,须得出动抢掠,有时是打听分明了船上的货品能卖出好价格,为利出手。但出手前,他们都仔细探察过,商船上没有许多人手,他们能敌得过,才会出动。商船上货品再贵,但商人帮手伙计数目众多,海贼敌不过是绝不会下手的。”
“即便动手,他们也会先看准了要抢掠的船只,装扮为商船跟随其后,待这船与别的船只相距远了,才赶上去动手!为的是出手便就要有所得,贼不走空……”
说起舟师与异国商船的往来、与海贼的交锋,任崇恩滔滔不绝,众人也都认真听着。
末了,任崇恩叹道:“幸而我来此间三年,这样的事只遇上了一回。但从那之后舟师海道便格外小心,凡是靠近广府的船只都会仔细看过。海道防关文更是仔细查看,因此我们绝不会看错。”
李良宏点头叹道:“任大人在海道真是费尽了心力,也甚是辛苦。”
他拿起酒杯对着霍啸雨看了看,对任家父子道:“下官与署提举敬任大人与海道的各位同僚。”
霍啸雨端起酒盏,对着任崇恩举了举。
任崇恩端起酒杯,对他与署啸雨照了照,一饮而尽。
任子墨与任子霖恭敬地起身,平端着酒盏,待任崇恩、霍啸雨与李良宏都饮了酒,他们才将酒盏对着李良宏与霍啸雨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将杯中的酒饮干。
李良宏放下酒杯:“下官也知舟师海道的各位辛苦,但下官也有想不明白处,广府城内这些奇珍异宝是如何来到的?且衙门还没收到过这些税银!”
任崇恩“啧”了一声:“这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他叹了口气:“舟师海道虽在广府,但我却极少往广府城里来。再者,我为男子,来到广府也不会到妆台银楼去,真没看过此间头面首饰。海道兵士的饷银一月不过二两。即便要给家中人买一两件首饰,掌柜也绝不会将这样昂贵的头面首饰拿出来给他们看。因此从未得见。”
大周每年都征收取田赋、徭役和杂税,各郡每年都会有壮年男子服兵役。
但临海的郡县还要向朝廷缴纳异国商人来此间行商所缴纳的税银。
异国商人的税赋与大周百姓的商税不同,按他们带来的货值算,有的十税其一有的十五税其一。
明州、泉州、镇海、定海等有异国船只停靠的码头都按朝廷律法收取税赋多年,只有广府是近几年来异国商船越来越多,朝廷才决定在此间设置市舶司,任崇恩也才被派到此间来。
李良宏想了片刻,看向霍啸雨:“署提举对此事有何高见?”
霍啸雨没防到任崇恩会问他,愣了片刻才道:“我对舟师海道的情形不甚知晓,还是聆听二位大人的高见吧。”
李良宏对霍啸雨的推搪早已见怪不怪,任崇恩与他不熟,听了这话甚觉诧异,但也没多问,只转头问坐在另一桌的任子墨:“二位世兄,你们去往广府城内,也不到银楼去看一看?”
任子墨与任子霖想要出言,任崇恩道:“这些珍珠宝石悄然进入广府,不仅是广府衙门不周全,我们也有过失……”
“父亲,”任子墨与任子霖连忙起身,他们一起身,俞之远也立起身来。
李青祥轻轻拉了拉李灵钥的衣袖,二人也立起身来。
任崇恩摇了摇手:“你们不必争辩。若我们果真没有过失,这些珠宝的来历我们必定是知晓的。这事你们要放在心上,从前的情形我们不知晓,但过后不能再有。”
任子墨与任子霖坐下,两人对望一眼,都小声说道:“这事可难查,我们全无头绪,怎生去查?不查明这些珠宝从前是如何进到广府的,又如何能让他们过后不再将珠宝悄悄送来?”
俞之远:“统领吩咐了,咱们回去仔细想一想,总之要设法找到这条路子,将其截断。”
李灵钥看了看他们,小声问:“任家哥哥,我有事请教。”
任子墨看向她:“青曜,你有何问,只管问来。”
李灵钥正要说话,李青祥已将一只剥好的虾放在小碟上亲自送到她面前:“小弟,这是给你剥的。”
任子墨看了李青祥一眼,看向李灵钥。
李灵钥微笑着,对兄长谢了一声。
李青祥知晓妹妹自小聪慧,他担心她问的话让任家三人面上过不去,这才提醒了一句。
任子墨微笑:“青曜被你吓得都不敢言语了。他还是个小娃娃,正是该多多问话的时节,我愿意听一听他要问何话,而后尽力解说。”
他对着李灵钥微笑着问:“青曜,你有话只管问来,我能为你解答的,必定对你说个分明。”
李灵钥想了想,才小心地问:“任家二位兄长,你们见过去往海中诸国后又回来的岭南与南海百姓么?”
任子墨点头:“见过。”
任子霖在旁插言:“我也见过。”
李灵钥:“任家二位哥哥可分得清他们与广府百姓?”
任子墨想了想:“能分得清。他们穿着海中诸国的衣裳,皮色比我们黑些,想是那边日光更烈。他们会说广府言语,用的海道关文上有广府衙门盖的印戳。”
李灵钥想了想又问:“他们不会装扮成广府的渔民么?”
任子霖愣愣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问:“他们会装扮为广府的渔民?”
任子墨:“小青曜,你是这样想的?”
李灵钥看了看父亲,见父亲不出声,方才小心说道:“他们本会说广府话,熟知广府的情形,装扮成广府的渔民不难。”
任子霖笑了:“渔船与越洋过海的大船相距甚远,他们即便装扮成广府的渔民,也没法划着小渔舟穿过风浪来到此间。”
李灵钥皱了皱眉:“可他们不能把小渔舟藏在海船上,到此间再让人扮为渔民,驾了小渔舟来到广府?再者,他们在此间有亲眷,就不能驾了小渔舟去接他们?”
此言一出,任家兄弟都愣了,俞之远先回过神来:“曜哥儿,你怎会想到这个的?”
李灵钥:“先前听任伯伯说了渔舟与海船的差别,我想起昨晚看着家中人收拾物件,将小匣子装入大匣子中,因而想到这个。我不知渔舟是否能藏在海船内,因此向二位兄长请教。广府各姓都有擅长驾船之人,去接远道回来的亲眷,都扮成了捕鱼的渔夫,别人也分不清。”
任子墨皱着眉:“你这一说虽奇异,但我却觉有些道理。海贼中有广府人氏,他们藏一艘小渔舟于大海船上,避开舟师,趁着黑夜将渔舟放入海中,再让熟知广府百姓的海贼换过衣裳,于次日跟随渔船一同返回,咱们就难以分清。”
任子霖也点头:“每日都有渔人驾船出海,有的渔船上是一人,有的是二人,去时一人回来二人,我们也未必知晓。”
“海道在盘查船只时对渔船只是看一看,听了他们说广府话,看到船上的鱼虾,便会放他们过关。”任子墨接上:“若自异国回来的广府百姓在渔船上凿个暗格,或是在衣裳上缝上内囊,珠宝便会被带过关来,悄悄送到银楼沽售。我们不知,广府衙门也未必知晓。”
任子霖:“兄长,他们带来的渔船上也能有舟师涂画的图样?”
看到李灵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过来,任子霖解说:“青曜不知晓,舟师为了计数,给广府的渔舟上都画了图样,还书写了号目。”
李青祥点头:“舟师海道的各位果真仔细,编过号目还在舟上画了图样,便没人能仿冒了。”
话虽如此,那海中异国与南朱罗国才有的珠宝却还是悄然出现在了广府城内!
一时间,众人都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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