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阿玦小朋友

“阿玦,若等到以后战事平息、四海统一、天下太平,你想做什么?”如何逸年所言,或许宋玦早就病得不轻了,他能走到现在已是足够坚韧,易地而处周彧并不认为自己会有想活下去的意志,只是所有人都在“逼”宋玦活下去而已。

周彧亦是其中之一,既然选择了走这一条路,那就意味着是做好了随时会面临死亡的准备的,但周彧并不想要宋玦时刻想着的都是如何热烈地死去,如何牺牲自身成全山河理想,这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周彧希望宋玦能想想以后,哪怕不是他们的以后,只是这满目疮痍的山河春暖花开的以后……

为了这个理想走到了今时今日,那样难的日子都过来了,明明已经跨过荆棘前路便是坦途了,为什么却走不下去了呢?

难道你不想亲自去看一看那梦中的以后么?

“我想……做一个仗剑江湖的侠客吧。”宋玦闭着眼,他疲倦极了,那疼痛却让他不得安寝。

宋玦想:因为六师父说过,要我替他去看一看这人间的。

“想成个家。”宋玦声音含着几分温柔的笑意,或许想到了从前,也或许想到了以后。

“爹娘一直想看我成家的。”他们总说等阿玦成家立业了,便算是真正地长大了,宋玦抱着周彧,下颚抵在他的肩头假寐,和风细雨地说着,“和阿彧成个家,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生活。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打打杀杀,更不会动辄生死。

当然,还需要找个活计,不然万一哪天连油都买不起了怎么办?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很不错,闲时便邀三五好友叙叙旧……”

那絮语缭绕在耳畔,说得周彧也忍不住心生向往:“侯爷和夫人怕是不会喜欢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诸般条条框框,断子绝孙的事寻常百姓家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长宁侯府。

“或许吧,但我爹娘都不是囿于世俗之人,更何况我是他们的心头肉。”宋玦思及旧事言语顿了一瞬,而又说道,“最多再挨一顿打,左右他们是磨不过我的,只是娶了个男媳妇的话也算是开创先例了,大概要连累全府上下跟着我一起丢脸。”

分桃断袖之事历朝历代都有,只是没人会把它摆到台面上来,该娶妻生子还是要娶妻生子,毕竟那事在世人的眼里总是有悖阴阳乱了纲常的,谁的权势更甚,谁便是娶妻生子的那方,而另一方左不过是个男宠而已。

宋玦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事,若真如此该多好,

少年人的爱与恨都鲜明,他也曾不知世事,也曾天真无邪过,他总是闯祸,一意孤行地做出一些天真可笑的事来,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心高气傲的性子,以为只要他想便什么都能做得到……

原是有人替他挡去了风雨,在这满是争斗算计人间的里给他编织了一个纯粹的梦……

是啊,怀中这个人是长宁侯夫妇的心头肉,被许多人爱着,听得对方的言语,周彧想到了那时的宋玦在外是怎样的众星捧月肆意轻狂,在家人眼中也不过是个会闯祸、会撒娇的少年而已。

或许受伤了还会喊疼,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骄纵……

周彧笑着答道:“那等太平了,我们便成个家。”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疲惫,那双抱着自己的手也逐渐没了力道,周彧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抱了起来:“该安寝了,我抱你去塌上。”

都这样了,宋玦却还有自己的坚持:“我还未洗漱。”

周彧有几分哭笑不得,将宋玦放到了塌上,见对方就这样坐着耷拉着脑袋,忍不住抬手揉乱了他的发:“我伺候你洗漱。”

周彧说着便转身出了门,他想着去耳房打水,而门口站着的人却着实让他惊了一瞬,也不知老人家在这风口站了多久,愣了半晌只说出一个您字。

老夫人倒是不以为意,只觉着这后生大惊小怪的,她拄着拐踮了踮脚往屋内张望了几眼最后看向周彧问:“睡了?”

周彧答:“嗯,还未洗漱,准备睡了。”

“那你还不快去。”老夫人催促着周彧。

周彧抬脚欲走,便又听得老夫人略带嫌弃地低哼了声:“宁愿翻墙也不愿来见我一面,我有事同你说,待会来找我。”

老夫人说着又拄着拐迈着她那细碎蹒跚的步子离开了。

周彧失笑,老人家在夜里出行到底是不安全,也是瞧见了不远处还有伺候的丫鬟才放了心。

耳房中备着热水,周彧接了又添了些凉水这才回到房中。

周彧先倒了茶水让宋玦漱口再给他擦了脸而后蹲下身去为他脱了鞋袜……

宋玦模模糊糊地任由周彧摆弄着,直到整个人被塞进了锦被里才拉住了周彧的手,他的半张脸埋在锦被中露出一双眼睛声音有些沉闷:“等我睡醒了是不是就看不见你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强逼着自己懂事不给大人添麻烦的孩子,说完就闭上了双眼:“我睡了。”

周彧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宋玦的鬓发,又是低头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这才抽出宋玦牵着他的那只手,起身熄了灯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才往老夫人的住处去。

倒也不是刻意避着老夫人,只是因着宋玦的身份,到底是不方便,需得掩人耳目,还来去匆匆的,而那时满心满眼都只有宋玦,又哪里想得起这府邸的主人。

其次则是周彧觉着老夫人也未必愿意见自己。

“老身倒是不知道老身这府上有什么好东西能让周大人三番两次的翻墙而入。”老夫人就坐在她院中的廊下,脚边放了炭盆,或许是在赏景,也或许是在等周彧。

“老夫人说笑了。”周彧躬身一拜继而道,“若没有老夫人的默许,在下也翻不过这高墙。”

“也不知他瞧上了你什么,尽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老夫人不悦中带着几分嫌弃,“连我都不敢见,若他爹娘还在,又怎么会轻易让你们在一块儿。”

老夫人神色稍缓转而又道:“不过,待他的心倒是诚。”

周彧态度谦卑,只站在院中台阶之下:“老夫人教训得是。”

“好了好了,你这样显得我像是个讨人嫌的老太太。”老夫人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我也不是特意去守你,只是有事找那小子而已。

也不是正巧?碰见你了。”

周彧依言坐到那老夫人身旁的那把椅子上,稍有局促:“是。”

“这桩事我本来是要同宋玦说的,可他睡了,便等明儿的吧,同你说是为了让你心安。

杀起人来倒是痛快,救自己的心上人倒是不成了?”老夫人抱着手炉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到底是上了年岁,稍微动一下便觉得疲惫,那句话好像是同周彧说的,又好像是同自己说的,“别让自己有追悔莫及的一日,真等到那日便只能用余生去怀念了。”

“雨姝来信说,有一位自称是宋玦堂姊的在听说宋玦的名号后去军中寻他了,雨姝也觉得蹊跷,盘问过来历,说是叫做宋琳,早就远嫁了的,又是外室生的女儿,不入族谱,也因此逃过了一劫。”老夫人有条不紊地说着,“

此番寻来也并非是为了攀附什么,只是当初在听闻宋家遭此大难的时候悲恸万分,如今得知了宋玦还可能活着的消息便找来了,不为别的,只为见一见宋玦。

叔伯生的外室的女儿同宋家的嫡子有多亲近?

不论真假,也是来了信要我将这桩事告诉那小子。”

周彧起身又是一拜:“多谢老夫人,其实老夫人早就有答案了不是么?”

离开的时候周彧是从国公府的后门走的,周平瞧见了都以为他家主子是偷\情被抓了之后打出来的,瞧见主子身上无甚伤痕心情还颇为愉悦的模样才放了心。

借着稀疏寥若的星光踏上了回去的路,颇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悠然,心安吗?的确是心安了几分,也能挪出几分心思放到别处了。

虽相隔天涯,但阿玦又有家人了,有家人便有个念想。

宋玦的挚友不少,也还有自己,这些都能称之为宋玦的家人,但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当年那桩事,宋家活下来的只宋玦一位,可想他有多挣扎难过。

上天收回了宋玦的所有将他从云端推入深渊,

如今知晓了还有那么一位亲人,或许活得还不错。

就好像是大漠中因为干渴绝望将死的旅人遇见了一汪清泉,是能活下去的,至少会想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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