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去玩儿

旧燕归巢,白玉琼花亦是含苞待放,乍暖还寒时候。

终于,宋玦搬回到了周府,

他在院中支了个架子烤着从山上猎来的兔肉,将腌制过的兔肉刷上一层油在柴火上烤得汁水四溢,满院留香。

等烤得差不多了又辅之以香料,宋玦拿起烤肉凑近闻那一下,那香味勾起了他腹中的馋虫,余光注意到了那站在不远处时刻盯着自己的周礼觉得有趣,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便扯下一只兔腿递向周礼:“喏,给你的。”

周礼如临大敌,后退了两步连忙摆手:“属下不用,属下不饿。”

宋玦莞尔,走近了周礼调笑道:“你还怕我下毒啊?我不会害你的。”

“不……”周礼仍有余悸,哪敢再尝宋玦给他的东西。

宋玦将兔腿递到了周礼的面前:“真不吃?”

“不……”言语未毕,周礼口中便被塞入了那块兔腿,咬也不是吐也不是,怔怔地站在那,有意思极了。

宋玦咬了口兔肉,面含几分无奈地摇头道:“吃吧,我若想逃,你们也拦不住,我若想害周彧,你们更管不了。”

那日,对于那些流民的安置方法谈论了许久,理性看来此事就不该是他们管的,稍微理性些便是管那些青壮年和稚童,至于老人便……

可最后他们还是都管了,将家中的粮食都拿了出来接济他们,自己只留下了一部分口粮,这也是为何宋玦进山打猎的原由。

山中物产颇丰,但也同样危险,即便是寻常人家一般的青壮年冒险进去也有殒命的风险,更遑论老弱妇孺?

返乡农耕也好,或是参军也罢,这样的乱世寻求一个活下来的法子还是不易,太平这两个字却过于难得了。

只是他们弄出了这样大的阵仗,不被朝廷注意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也借此机会同百里承乾摊牌,此事是由周彧去做的,本来是宋玦将此事拦了下来,不过众人都不赞同,周彧更是反对,或许是因为那段旧事,但更多的是他们也不愿再将宋玦置于险境了。

又为什么是周彧呢?

周彧并无亲族在京城中,说到底是个宦官,孑然一身而已,若皇帝不识时务,要诛杀反贼的话,由周彧出面的代价是最低的。

当然,也不止周彧一个人,朝堂上附和的文武官员有些私底下便是周彧这一方的,还有些首鼠两端贪生怕死之辈自然也赞成禅位。

一根梁木即便被虫蛀雨蚀得不行了,也总有好的地方。文死谏,武死战,哪朝哪代都不乏这样的人。

秦州的马老将军,长安的吴大人,一个耄耋之年,一个而立之岁,文臣死谏,字字泣血,说的无非就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即便是死,也断不能降,不然如何对得起先祖,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一个帝王,哪怕是亡国之君,又怎么能为了苟且偷生做他人臣子?等长安攻破的那一日,陛下当为国死,该当自刎以谢天下,方不失为君之气节。

百里承乾又怎么听得进去?恼羞成怒,竟是在那朝堂之上用剑刺死了吴大人,血溅三尺,当场身亡,享年三十五岁,他当年参加科举的时候可想得到今日?

当然最终,那些流民还是由朝廷出面救济才算是真正有了活路。

宋玦拿着大半只兔子便往外跑,周礼追了上来却又被宋玦赶了回去:“我找你家主子去了,你不必跟来。”

周礼拿着兔腿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宋玦无奈:“你家主子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听我的?”

周礼点了点头,宋玦像是哄孩子的语调:“乖,别跟来,我走了。”

说着,便跑出了周府。

还未到地方,只在街市上便与周彧打了个照面,周彧的神色异常的凝重,那幽深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风暴一般,手中拿着的是一摞宣纸与布帛。

宋玦亦是敛神,也顾不得这大半只兔子了:“阿彧,怎么了?”

众人对宋玦的建议是养好身体,来日方能上阵拼杀,可他总是闲不住,操心许多本不该归他的事。

就这么点时间而已,等镇西王入主长安,能休息的时候便少了……

“你……”周彧轻叹,似是对宋玦的无奈,心知劝不动他,便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宋玦,“你看看,这些是七八位大臣们留下来的血书,字字泣血、句句锥心,说的无非是要君王死守社稷。

他们联名留下了这些血书,便以死明志,自刎身亡……”

展开布帛,宋玦只读了几行,双手便开始颤抖,他蹲在了地上,眼前好像沾了一层雾气,总看不大分明,却是竭力地看完了一篇,又去看下一篇,他强迫着自己看了其中的大半,那字迹的鲜红好像刺在了他的心上,扎人得紧。

到最后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怅然空洞地望着那纸张、那布帛,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有的只是那情真意切的遗志。

他们是抱着怎么的心情写下这些之后自刎的?

是对黎民百姓的愧怍,是对君主的心灰意冷,是身陷绝境的无可奈何,终其一生唯“忠孝节义”四个字而已。

时至今日,死成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虽有些愚忠,但宋玦是钦佩至极的,这样的人在少数,若权贵百官皆如此,又何至于今日?

因为这样的人或许少,但从来都有。

这个国家会烂掉的从来都是皇室、是权贵、是官员……

但从来都不会是百姓。

更何况那些人的一句话便能断人生死。

周彧同样蹲下了身一只手搭在宋玦的肩头轻声唤了句:“阿玦。”

宋玦看向周彧,把那些纸张布帛收作一团塞回给了周彧,喑哑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愤怒:“国破家亡非一世之过,更不可能是一人之过,但因为京城中的这些人的荒淫无度,便使得天下人跟着遭殃。

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百里承乾继位,即便他有能力亦是无力回天,更何况他还任人唯亲……

不过错的确不在他。”

宋玦嗤笑道:“那些人未必不知道,写这些又有何用?愚蠢。”

宋玦那脸上的疤痕未曾消褪,其实是可以用药的,不过宋玦说他这张脸是祸端,留了疤也不错,除非周彧在意,否则也不必理会。

周彧当然在意,却不是在意他破相与否,而是心疼:“你如今不宜过于激动,如你所说,大道无情。

又怎么悲悯得过来。”

宋玦的心绪稍缓,干脆将那大半只兔子也丢给了周彧,起身整理了衣冠过后轻声说了句:“说得倒也是了。”

“阿玦,过不了多久你便又要……”周彧犹豫了一瞬到底是说不出口,或者说不敢说出接下来的事,而是调转了个话头告诉他,“我觉得你该为自己活几日。”

宋玦愣怔,这样的言语倒是第一次听见,只觉得陌生,心口划过一丝暖流,其实长安城中的事都是何逸年他们在忙,自己的确是可以放手的。

心有枷锁,如今的境况,于情于理,他都是不敢让自己空下来……

宋玦长舒了一口气,又好像说服了自己,粲然一笑,他握上了周彧的手腕牵着人走:“那些东西不必给百里承乾看了,看了也无益,烧了吧。”

前朝的君主做今朝的臣子,他倒要看看百里承乾还能活多久。

“好,不过我们去哪儿?”周彧跟着宋玦走着,约莫落后小半步的距离只由他牵着。

“群玉苑啊。”宋玦的语调轻快,言语间带着几分狡黠,一如往昔,“有人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督主大人的府上可是养了好几位美人呐。

他们有我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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