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姐,你还好吗?”
这称呼叫得慕怀昙一愣,她抬眼与两道担忧的视线对上。先前为了救下秦安,来不及拉住他,慕怀昙便直接伸出手去挡那匕首,秦安的脖子只受了轻伤,慕怀昙的手却被划出一道深口子。
秦安自觉做错了事,不敢上前,蹲在那儿,睁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慕怀昙,像只来讨罚的小狗。
慕迢迢则是瞪着秦安,气不打一出来。
慕怀昙劝道:“他也是为了君山,事做得是危险了些,但毕竟发心是好的。”
“你还帮他说话?”慕迢迢踹了秦安一脚,眼神像是在说:以后再找你算账。
慕迢迢围到慕怀昙身边,“快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
“已经包扎好啦。”慕怀昙挥了挥包好的手,“想必过几日就能痊愈,你们都别担心了。”
“哪里会有这么快?没伤了筋就是好事,至少得养个把月。”慕迢迢小声嘟囔,脑子里已经把养护期的注意事项一一列出来。
慕怀昙推了她一把,“别光担心我,快做正事去。别让秦家主久等了。”
-
茶室中,慕迢迢和秦公衡各端一盏茶碗,他们已经就着这样的姿态,无言地对坐许久。
秦公衡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君山,上次来是为了捉秦安回去,秦安当时不肯回,与秦家人在闹市上对峙,引得无数百姓围观。秦公衡自以为丢尽了脸,对君山这个地方的印象也算不得好。
但即使这样,君山的百姓还是让他记忆深刻。他不知道,原来有这样一个地方,哪怕是贩夫走卒也能读书,也能明理。
在秦公衡看来,读书是贵族的特权。但那次他不得不承认,有些君山百姓的谈吐,竟比真正的贵族还要有涵养。
如今重入君山,走在当年走过的路上,街边再见不到一个人,风声卷在空荡市集中,格外凛冽。
君山已然成为一座空城。
“那些人,都去了哪里?”秦公衡终于先开口。
慕迢迢坦然道:“自然是逃命去了,万一冯越真的攻进君山,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秦公衡沉默了一瞬,又问:“你们慕家的人带着这些平民走的?”
“还有直方书院。”慕迢迢也不揽功。
秦公衡闻言,神色有些许复杂,他不禁摇头,“踏出君山,便成为流民,没有哪座城会接纳他们。几十人供着几千人的吃穿......”
后面的话,秦公衡顾着面子,没有直说。但慕迢迢也看出来,在他眼里,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慕迢迢没有搭话,秦公衡便转了话题。
“说起来,我与你父亲还有过同窗缘分。当年我们都很年轻,也曾一起练字、斗蟀、挨先生的骂。”想起往事,秦公衡的语气也不免变得柔和起来。
慕迢迢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秦公衡怅然道:“你父亲一定不会跟你说这些。毕竟我们的最后一面,是狠狠吵了一架,然后不欢而散。”
“他当了家主,要举家迁往君山。我知道他与崇安王有旧情,想帮君山一把。但那时的君山正值动荡之际,又是先帝眼中钉。我说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
“可你父亲还是去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和他不是一类人。”秦公衡苦笑。
“对了,你可有传信叫他回来?别一把年纪还在外奔波。”
慕迢迢腹诽:说得好像让他去奔波的不是你一样。但她面上还是挂起笑,“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劳您挂念。”
这话不知触动了秦公衡哪根筋,他竟然瞧着慕迢迢,突然大笑起来。空荡的茶室一时间被他的笑声挤满。
慕迢迢满脸疑惑。
终于,秦公衡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说道:“你和你父亲一个样子,心里骂得越脏,嘴上越恭敬。”
“当年许多先生都被他那乖样子骗过,但骗不过我。”秦公衡呷了一口茶,眼底笑意仍未消散。
“不过,就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却做不出什么狠事。反倒是我,为了巩固秦家的地位,可以说是......”
“不择手段。”秦公衡握紧茶盏,力道仿佛要将其捏碎,他看着茶水中的倒影,冷冷地吐出那四个字。
他的眼神凶狠得好似在看仇敌,可倒影中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慕迢迢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着这个不太熟悉的长辈,她只能选择沉默。
“算了算了,陪我这个老头子聊天多没意思,准备文会宴还要费些功夫,你去忙吧。”
秦公衡挥挥手,起身朝茶室外走,“我自己去转转。放心,既然答应了你,不到文会宴结束,我不会走。”
这个高高在上的第一世家家主,此时难得的好说话。慕迢迢也松了一口气。
后来,慕父听慕迢迢谈起此事,他第一反应竟是怒骂:“那老东西惯会见风使舵,你千万不要被他收买了去!”
“如果你没能阻止冯越攻城,恐怕他还能踩在你老子坟头上称兄道弟。我呸!昧着良心的东西!”
慕迢迢连连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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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慕怀昙刚踏进她在冯越军中的帐篷,就被冲过来的两个人死死抱住。
黎珂的聒噪劲儿,像是憋了三天三夜没说话。
“听我说,你是没看见冯越回来时那张脸。哎呦!烧了一百年的铁锅底都没那样黑。”
“他一回去啊,把门一关,就开始摔东西,闹得乓啷响。也没人敢劝,就留他一个人在那生闷气。千万要憋出事来才好。”黎珂捂着嘴咯咯地笑。
“行了行了,我家小姐要休息,你赶紧回去吧。”茵陈见慕怀昙面带困意,忙站出来赶人。
黎珂也看见了慕怀昙眼睛下那两大团黑眼圈,便知趣地要回去。
可她刚掀开帘子,帐外来了个小厮,那小厮张口便传:“主上唤夫人过去。”
三人一下定在原地,反应过来后,黎珂急忙把小厮打发走,拉着慕怀昙就开始往她袖子里塞东西。
“这是把人迷晕的药,这是让人眼盲的药,这是见血封喉的药......”
茵陈则把慕怀昙按在椅子上,拿粉遮她的黑眼圈。可不能让冯越察觉到什么。
两方夹击之下,慕怀昙只好笑着安抚道:“慌什么?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茵陈闻言手顿了一下,看慕怀昙的眼神更加心疼。茵陈知道,冯越会做的事,恐怕比吃人还恐怖......
当慕怀昙走到冯越帐前时,她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魏云。
魏云看起来是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从战场下来后,便守在那儿。
这么关心冯越的伤势?慕怀昙不禁对他的敬业程度更多了一层认识。
魏云身上的盔甲瞧着便厚重无比,但不得不说,穿在他身上也是俊勇非凡。慕怀昙不禁多看了两眼。
魏云也看见了慕怀昙,他竟然朝她走过来,身上铁片叮当作响,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极具压迫感。
慕怀昙退了两步,心里想,魏云不会发现射箭的人是我,来找我算账吧!
她两手攥在身前,在那道不容忽视的凌然视线面前,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主上如今心情很差。”四处无人,魏云几乎是贴在慕怀昙耳边说,他的声音在铁盔的包裹下显得更加低沉。
“遇上不喜欢的事,便将茶碗摔碎。我会守在这里。”
说罢,魏云便转过身去,与慕怀昙拉远距离。
慕怀昙渐渐回过味儿来,她垂头绞着衣角,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来一些事,那些事存在于慕皎皎的记忆里,她原以为只是巧合而已。
每当冯越受了气,要将怒火发泄在慕皎皎身上时,总会突然冒出一些让冯越不得不去处理的军事。现在想来,似乎这些事都与一个人有关系。
慕怀昙不禁重新审视起魏云,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助一个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弱女子。
又或许,他在筹谋些什么更深的东西?
慕怀昙想不出来,只好往帐子里走去。
“砰!”
才拉开帘子,一个花瓶便朝慕怀昙面门砸来,她不动神色地躲开。
冯越似乎也不是故意往慕怀昙身上砸,他只是在胡乱地发泄怒火。他那双眼睛红得滴血,其中杀意令人胆寒。
见了慕怀昙,冯越才稍微冷静些。他朝慕怀昙招了招手,唤道:“过来。”
他指着被清扫一空的木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磨蹭什么!你也想找死吗!”慕怀昙只是走得稍微慢些,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给老子趴好!”冯越一巴掌挥上慕怀昙的背,这一掌用了他十成十的力气。慕怀昙一时不慎,顿觉天昏地转,被他惯到了木几上,摔出清脆一声响。
这么疯?慕怀昙愕然。
她被摔得太重,一时竟爬不起来。
可冯越像头疯兽一般,丝毫没有怜惜之心,他紧接着又要朝慕怀昙下手,两手抓上慕怀昙背后衣物,竟想要将其扯烂。
慕怀昙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她吓得顾不上伪装,借助手臂的支撑力,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拧过身来,同时一只脚朝前猛蹬,正中冯越下腹。
“操!”
冯越顿时失了力气,他痛得单膝跪地,额上冷汗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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