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误雪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寒九英抱进了房，并放在了房中的唯一那张床榻上。
柳月替他们点燃了一盏油灯，将他们二人换下的湿衣物拿走，站在门外守着。
现在二人独处一室。
此情此景，凌误雪知道自己该让寒九英一起上榻就寝，可是不知为何，凌误雪开不了这个口。
每次话语一到嘴边就反射性的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外雨水滴滴答答，凌误雪仿佛听到了寒九英不断咳嗽的以后。
寒九英是把棉服给了自己的。凌误雪知道。
他要是一直站在那是会染上风寒的。凌误雪也知道。
而染上风寒就没法当差了。凌误雪更是知道。
她心一紧，咬咬牙，说，“九英你明日还有折子要处理，不如和我一起安置如何？”
说完，凌误雪就朝着床铺内侧挪了一点，为寒九英空出位置。
寒九英没有回应她的话。
下一秒，凌误雪感觉寒九英在朝着自己靠近。
凌误雪的脖子梗住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脏跳得快得她自己都想把它按住了。
凌误雪以为自己还没有做好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的准备，所以才那么紧张。
寒九英停在了床畔。
一瞬间，凌误雪感觉感觉她的呼吸都停住了，身子也完全僵硬了。
谁知下一秒，男子难掩疲惫的声音传来。
“今夜雨大，水淹上林，我得去看看，误雪你先睡吧。”
寒九英叫她先睡？
凌误雪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有些低落。
她很快就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忽略过去了，担心地说，“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嗯。”
寒九英点头回应着。
“那你多加件衣裳，柳月，给县令大人拿件外袍来。”凌误雪朝着屋外的柳月吆喝道。
“好。”柳月应承着。
不一会，柳月就拿了一件新的棉服回来了，寒九英取回来穿在了身上。
寒九英似乎是怕凌误雪等他，说，“不用等我，上林很多年都没遇如此大水，想必今夜于我是个不眠之夜。”
“好。”
是啊，如此大水。凌误雪想着，县令大人还真是为民劳心劳力。
要是自己不嫁给她，有这么一个体恤民生的县令，她独身一人在上林经营凌氏绣球坊也应是幸福的吧。
等等，凌氏绣球坊！
凌误雪一下子反应过来。
水淹上林，她的绣球坊怎么可能会独善其身？
凌误雪连忙从床上蹦起来，叫住刚要离开的寒九英，焦急道，“九英，今夜我也要出去，我害怕绣球坊也遭了水。”
所以，能否也捎她一程？
听到凌误雪的话，寒九英的背影一顿，“凌氏绣球坊无事，我派人去看了。”
“无事？”凌误雪十分疑惑，“九英你是多久派遣的人前去查看？”
窗外雨越下越烈，谁都不知道下一秒情况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彼时无事不代表一直无事。
凌误雪必须前去看一看，才能放下心。
“误雪你还是睡一觉吧，这么晚了。”寒九英没有回答凌误雪的问题，而是望着窗外。
水又涨了些。
他一早遣去凌氏绣球坊救水的僚属们还没有回来，恐怕绣球坊早早地被淹了罢。
凌误雪心心念念的绣球，多半已经在水里泡了好一会了。
所以，他又何必让凌误雪今夜犯险，只为得到一个并不想要的结果。
另一边，凌误雪发现了寒九英在转移话题。
因为，他不敢看她。
凌误雪顿时有些生气，她以为他们都很熟了，什么事情说出来不就好了，为何还这般虚以委蛇。
所以，凌误雪直接表明了她的态度，“我必须要去，你知道的，凌氏绣球坊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着，凌误雪因为空气中寒冷的湿气打了一个喷嚏。
寒九英闻言，无奈地妥协，“误雪，你受了风寒，我替你去便好。”
“这怎么能行！”凌误雪更生气了，这个人明明自己都那么忙，却还把事情往身上揽。
“县令，夫人，我有要事要报。”突然门口传来柳月的声音。
凌误雪一时在气头上，都没有管寒九英，直接道，“进来说，我们都还没睡。”
柳月一边进屋，仿佛没有见到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边说，“紫玉刚刚回来了，说是，凌氏绣球坊被水淹了。”
柳月前脚刚说完，寒九英就迫不及待地接上，他看着凌误雪，十分真诚，“误雪，绣球坊一事，是我的疏忽，待雨停之后，由我补偿你可以吗。”
“今夜就不要涉险了。”
被寒九英看着的凌误雪久久没有回应。
一开始，听柳月说这个消息，凌误雪一时不知道该悲伤还是气愤。
悲伤是悲的因为浸水而报废的绣球。
气愤的，自然是寒九英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自己去凌氏绣球坊。
所以，后来寒九英说要因此补偿自己的时候，她的火气上升到了极点！
“倘若我偏要涉险呢？”
看着寒九英被问得一愣，凌误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寒九英看似在找凌误雪商量，可她偏偏就是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出行动的话，寒九英是不会让自己去一个已经被水淹了的地方的。
因为既危险又无意义。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权衡意义的事。只要能保下一个绣球，对凌误雪来说都是有意义的事。
“紫玉人呢？让她来见我。”没等寒九英回答，凌误雪冷静地说。
紫玉从绣球坊那回来，她正好可以先了解一下情况。
凌误雪指名道姓要见紫玉，柳月见状，这才出门传了紫玉进来。
她刚刚让紫玉候在门外，怕其被县令迁怒，毕竟，正直的县令一遇到夫人的事情脾气就变得不好了起来。
不过现在，是夫人主动要见。想必紫玉也能全身而退。
“误雪，你听我说，明日待水下去再去也是一样的。”寒九英还在试图阻止凌误雪。
这时，紫玉过来了。
她的下半身都湿透了，显然是淌水的缘故。
紫玉看着凌误雪说，“夫人，是我的错，让绣球坊被水淹了，不过，周公子帮我们把大半部分绣球挪到了高处，此时此刻，仍在绣球坊看守着，夫人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周公子，周易染？”凌误雪还没有说话，寒九英就低低地问。
或者说，不是问，而是肯定地说。
寒九英一时思绪万千。
没想到，凌误雪和周易染是真的互相爱慕，竟然都愿意为了对方以身涉险。他发现，现在的他，连自己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他害怕凌误雪和周易染发展出更近一步的感情，所以今日上午时宁愿冒着被凌误雪发现的危险，冒着瓢泼的大雨，也要去鹤心亭一趟，注视着根本看不见内里的绿绮院中堂。
他的胆量很大，他的胆量也很小。
他根本不敢靠近他们俩所在的中堂一步，只能像扒手一般在暗中窥视，对于他们俩的谈话内容，他只敢向凌误雪的贴身丫鬟询问。
柳月回复她的答案也丝毫不出乎他的意料。
周易染和凌误雪有一些秘密的事要谈。有什么秘密的事不能告诉他？
寒九英看着一脸沉思的凌误雪，心痛难忍。
而凌误雪没注意到一旁寒九英黯然神伤的目光。
听到绣球没事的消息，凌误雪不能否认她是欣喜的，可她也有一事不明白。
周易染为什么会愿意帮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也好，正愁没理由出去，就有人来递了枕头，凌误雪说，“周公子这般为我们尽心尽力，天又值大雨，随时都有洪水的可能性，我还是要去一趟确认他的安危，同时对他表达感谢。”
凌误雪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寒九英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寒九英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凌误雪当即就明白了寒九英的意思，加之方才火气正盛现在还未消，便以毒攻毒地给他堵了回去，“如果你是我，而周易染是你的百姓，你会去吗？”
寒九英没有回答。
但凌误雪知道他心里应是有了答案。
寒九英心里确实有了答案。但却不是凌误雪所想的那个答案。
此时此刻，他万分肯定。
凌误雪当真，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在他娶她之后，在他不被允许加入的她的计划中的时候，凌误雪遇到了她的心上人。
他苦涩地笑道，“会。”
凌误雪说看着寒九英的样子，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必须得去。”
“柳月、紫玉，和我一起来。”
说完，她就从寒九英的身边擦过，没看他一眼。
“好。注意安全。”
回应寒九英的是凌误雪毫不犹豫的离开。
寒九英知道，凌误雪听到了自己的话，可她都没有等他说完，就走了。
他痴痴地看着凌误雪远去的背景，捏紧了拳头。
她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可以如此不顾一切。
他又何尝不是这般呢。
寒九英又突然笑起来。
凌误雪现在喜欢他，又不代表一辈子喜欢他，如今凌误雪已是他的妻，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培养感情。
他不相信，凌误雪会看不到他的诚心诚意。
笑着笑着，寒九英就哭了出来。
泪一滴滴滴落脚下，融进了刚刚被人进出带进来的雨水里，不甚明显。
所以，等寒九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泪如雨下。
“寒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下人前来催促，想来探视百姓的队伍已经恭候多时了。
寒九英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最后看了一眼黑泱泱的窗外，也学着凌误雪一般直直地走进夜色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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