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字一出,石信升比单天籁更快落下一颗泪。
他嘴唇嗫嚅,高大的男人弓背缩肩,仿佛这个字比烧得火红的烙铁更具有杀伤力,痛得他无法忍受,“殿下......”
单天籁存着几分侥幸,犹抱着期待等他说话。
可是石信升却说,“我是真的心悦你。”
单天籁猛地挥手打开他,眼里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化为了利箭般的恨意,“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
石信升跪在地上,目眦尽裂,声音艰难,“这不是废话......”
“你不肯明说缘由,至少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单天籁死死盯着他,口腔里血腥弥漫,“我害你发配边疆、险些死在异地,你骗我感情,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认栽!但是,哪怕倒霉被狗咬了,你也没有资格替我决定......被哪条狗咬。”
石信升紧握的指缝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绽在地上,半晌,他怯懦地像个答不出的孩子,声音低不可闻。
“我不知道。”
答案出乎意料,比推托敷衍之词更加不负责任。若是假话,薄弱得当真可笑;若是真话,讽刺得更是可笑。
这就是他信赖的发小,这就是他喜欢的男人。
单天籁一根食指指着他用力点了三下,怒极反笑,一个极难看、极恐怖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你好,你很好,你真是好。”
他看起来像是快气疯了。
年轻的亲王抬手像是想给他一耳光,再叫他滚出去。忽而改变了主意,敛眼凑近,所有爆发的情绪被他压在眼底酝酿成风暴。甚至还能亲昵地给男人掖了掖衣领,仿佛两人仍在温情蜜意,“来,石将军,你告诉我,你真心想当瑞王妃吗?”
石信升下意识点头。
“放心,”他拍了拍对方心口,轻微力道,却如同直接扼住石信升脆弱的心脏,“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石信升心登时空了一般,痛得他四顾茫然,一种做错了什么的巨大恐惧攫取住了他。他想要补救,他想要解释,想要把一切托盘而出。
“我......”
亲王却不肯给他机会了,大步流星离去。
大门洞开,守在外面小安子进来,面色不善地请道,“石将军,送客了。”
花都楼是皇城里要价最高的雅楼,说雅楼,只是含蓄的说法。一直号称曾服侍过先帝,传闻尚待验证,但这几日瑞王流连忘返,却是众人亲眼目睹的。
凡是瑞王点过的人,无不身价大涨。
百官参他的奏折无不如雪花漫天飞向御书房案头。
单九鼎捏捏鼻梁,“周沉,你去想法子把天籁哄出来,记住,低调行事,不可明目张胆,朕还能压一压,糊弄过去。”
周沉领命。
吏部侍郎换了常服,在几个侍从的掩护下顺利进入花都楼。
请神容易送神难,花都楼老板金银赚得手软,开心没几天,物议沸腾,愁得她正绞尽脑汁送走这尊大佛,见救星来了,极有眼力见支开围观热闹的花客,悄悄把人带到雅间。
房门一开,暖香扑鼻,雕梁画栋。莺莺燕燕围在下首,男女都有。上座一名青年慵懒靠在椅背,轩然霞举、潇洒风流,惹得男男女女掇乖弄俏,频送秋波。
青年啜酒,不忘随手一挑身边人光滑细腻的下巴。那人脸红目湿,入迷地瞧着对方俊美清朗的眉眼,情不自禁凑上前来,想要肌肤相亲。
他也不拒绝,挑着眼尾笑意盈盈等着,像是一轮触手可及的皎皎柔月。
关键时刻,还得靠周浮和高正浩。他们吃力地拦着两旁如狼似虎的姬妾与小倌,谁要冒头,二人就急急伸臂拦住,瞪眼喝退。他们相貌堂堂,又是瑞王亲近之人,献殷勤的人有所忌惮,又不愿撒泼打滚弄巧成拙,只眼神楚楚,似怨又泣看了一眼青年。
青年没有喝止二人,但也来者不拒,全部接收,谁委屈了,就朝谁玩闹似的扔出一锭银子,噙着轻佻的笑,看着对方摸摸银子,嗔怪两下,又安分了。
“二......二哥?”周浮乍然见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他奉皇命来抓亲王了。
他猜对一半,奉皇命不假,但不是来抓人的。
“都下去。”周沉淡淡一句,比周浮高正浩喊了半天都管用,那些花红柳绿面面相觑,迫于压力不舍地退下了,途中一步三回首,盼望着青年发话。
单天籁像是玩累了,任由周沉驱赶走他的陪玩们,百无聊赖掰着滚圆的紫葡萄吃着,“二哥怎么来了?”
“天籁,适可而止。”
“二哥这话说的,我不偷不抢,也没吃霸王餐,只是听听曲赏赏舞,有什么需要适可而止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沉蹙眉,欲言又止,转向周浮,“你们先出去。”
周浮和高正浩一愣,马上摇头如拨浪鼓,“不行,殿下还在这里。”
“行了!”面对他们,周沉脾气也没那么好了,略带几分训斥,“你们是要下场的文生和武生,若传出流连青楼的名声,人品败坏,前途还要不要了。”
单天籁揉了揉额心,他一腔愤懑,只顾着寻欢作乐,倒是没注意到这茬。
“二哥说的对,你们别因我耽误了,回去吧。”
“可......”高正浩还想说什么,周浮强拉他出门,和不解的高正浩咬耳朵,“你还不明白吗?二哥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他来了,肯定有把握劝殿下走。反而是我们,要真被人泼了脏水,虽然只是风言风语,可殿下最重情义,清醒过来必然自责愧疚。这难道这是你想看到的?”
高正浩摇头。
“那还不走?”周浮拉着他,低调地离开了。
房内,一站一坐,两相对峙。
周沉:“你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妨告诉二哥,二哥替你解决。”
单天籁:“没有。”
周沉沉默了一会儿,“那是石信升做了什么。”
单天籁眼神一厉,缓缓坐直,“为什么提他,你找人查我?”
男人只是苦笑了一下,“你与他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亲昵非常。不用人查,但凡关心你的人不难看出端倪。”
周沉道:“他若冒犯了你,惹你不高兴,大可以治他罪、打他板子,你是天潢贵胄,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单天籁怔怔望着银质小酒杯,无所谓道:“为难?你管听曲赏乐,狎妓侑酒叫为难?二哥啊二哥,你可知在我们那里,这些是多少人艳羡又不齿的奢靡浮华了。我这分明是在享乐啊!”他哈哈大笑起来。
在我们那里?周沉还没发问,注意力被他下一句牵引走。
“你也别劝了。我不走,是不到时候。”
“等什么时候?”
“等找到看得过眼的人呗。我大好的单身青年,被窝寂寞,来这里就是想找几个暖床的人......我记得亲王能有正妃一、侧妃二,妾妃四,姬妾无数。”单天籁掰着手指数,“嗯,为首出去的公子你看见了吗,宽肩窄腰,会打拳。后面跟着的是胡核,名字挺有意思的,说话也好听......”
周沉忍无可忍打断他如数家珍的叙述,薄怒道。
“亲王娶亲有皇室规矩,这种作态成何体统,你怎么不干脆把所有人带回府!”他难得暴躁,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目光沉沉,“你要纳人,我去请皇上旨意,广选天下淑女君子,现在可与我回去了吧。”
“淑女就不必了。”单天籁笑了笑,自言自语,弯了还耽误姑娘,要遭天打雷劈的。又嬉皮笑脸,“和你回去,今夜被衾寒冷,难道二哥陪我?”
周沉一顿。
他慢慢回首,视线停驻在单天籁犹自调笑的脸上,一字一顿——
“好,我、陪、你。”
话音落地,单天籁的笑脸为之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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