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之间,不知不觉已到了殷宅。因着是私事,殷宛树便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从北侧角门飞出,自然也会从这儿飞回。那小小角门犹如两扇翅膀,对开着,门口伫立着一人,宛如一座雕塑,她心中不禁涌起几分惊讶,看看沈炎,又急匆匆如一只小鹿般走上前。,福了一礼,“爹爹!”
殷世潮一袭褐色棉袄,双手背在身后,“要是坐马车,早该到了。”
沈炎走到殷宛树身侧,鞠了一躬,“殷伯伯好!”
殷世潮抱拳还礼,“沈七少爷?上次去沈宅,见过你一回。”
“殷伯伯叫我沈炎吧!”他应答之间,恭敬有礼,“我今晚去问歌楼听戏,正好遇上了殷小姐。有几句戏词不通,便想请教殷小姐。没想到,竟聊了一路。耽误了殷小姐归家,带累殷伯伯担心。是侄儿的不是!”说完,他又鞠一躬。
殷世潮拢拢衣袖,“宛树平日为家事操劳,难得出门听戏,她是楚老板的戏迷。沈炎以后,要听戏,可以多邀邀她。今日晚了,不留贤侄喝茶,马车现成的,便送贤侄回沈宅。”
小叶远远听了,叮嘱了车夫几句,抱着大氅走到自家小姐身边。
沈炎道:“殷伯伯,我自己回去便好。”
殷世潮:“你把我女儿平安护送回来,我也得把你好好送回殷宅,不然,你大伯得找我要人。”
马车轮骨碌声远去,殷世潮看看一身清素的女儿,“这么晚了,赶紧回院里歇着。”
瑞雪纷飞,宛如柳絮因风起,新年来临,恰似春江水暖鸭先知。大年三十守岁时,殷世潮手上的筷子犹如灵动的舞者,给火炉铁架上的红薯片翻了个面,然后轻声问起女儿,“你觉得,沈家七郎,怎么样?”
殷宛树用火钳夹了块碳加进火炉中,“爹爹见过沈炎几次,看得出来。”
殷世潮:“我只看得到他在长辈面前的样子,你和他听过一回戏,他如何?”
殷宛树:“他的想法,有些——空中楼阁?”
殷世潮:“哦?他和老沈谈论经史的时候,一腔爱国热血溢于言表。”
殷宛树:“他爱的,不是如今的……”
殷世潮:“怎么?他要背家叛国?”
殷宛树:“怎么会?他是陈李二位先生忠实的追随者,怎么会因为国家不可爱,就不爱她了呢?沈炎的迷茫,只可意会,我想,或许是这样,腐朽的前朝被推翻了,民国建立了,可如今的民国,脱离了中山先生的期望。那怎样,才是当下青年期待的中国?”
殷世潮:“为国家寻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自小与皇宫有脱不开的关系,作为御前侍卫,我保护皇帝,也就是保护了国家。我也曾经想过,这样的皇帝,值得我保护吗?当革命党冲进皇宫,我是既释然又愧疚。释然的是,有人替我做了决定。愧疚的是,我没有做好自己的职责。五四运动时,那一群年轻的孩子,他们走在平安街上,仿佛又是当年革命党进入皇宫的光景。”
殷宛树:“爹爹,如今,南北各有一政府,难道?沈炎他们是要再建一个政府?这样三足鼎立,好比东汉三国?”
殷世潮:“谁知道呢?”
殷宛树:“我也确实不知。爹爹,说实话,我挺钦佩沈炎他们的一腔热血,但是,为国家寻路,太难了。我……我只能,立足当下,不辜负爹爹嘱托,守好殷家。”
殷世潮选了片烤好的红薯,夹给女儿,“是爹爹对不住你,让你小小年纪,担了这么重的担子。爹爹知道,十年饮冰,难凉热血。这不,沈炎几句话,你……你就跑去北京大学的红楼读书会去了。”
殷宛树接到手中的红薯片才吃一半,“爹爹怎么知道?”
殷世潮:“不然怎么是你爹爹?那晚,你回来,身上多了个书包,衣服上有沉木香气,能大量用上沉木的地方,近几年,只有北大红楼,你至少在那里待了半个时辰,衣服上才会染上。”
殷宛树笑笑,“爹爹这番,该去警察厅当探长才是。”
殷世潮:“你交朋友,多看看,是好的。爹爹就怕,你思虑过多,苦了自己。”
殷宛树:“爹爹,就一次,反正沈炎也回上海了。爹爹要是怕他带坏了女儿,以后,我不见她就是了。”
殷世潮:“你这孩子,真是,太乖了些。沈家七郎,丰神俊朗,嘉言懿行。上海沈家,又是世代的清贵人家。要是,我女儿不嫌弃,我还是能勉强接受沈炎当我女婿。”
殷宛树几分羞涩,“爹爹,您是嫌女儿烦了吗?”
殷世潮爱怜地拍拍女儿的鬓发,“北京城,十里繁华,是非之地。你终归是要出嫁的,若是能远离了这里,得个敬你爱你的丈夫,有个护你周全的婆家,我也放心了。”
殷宛树想张口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殷世潮叹息一声,“只是呀,沈炎要走的路,太难了,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家人,日后,难免首当其冲。爹爹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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