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宅吃过晚饭,谢莹挽着殷宛树的胳膊向垂花门走去,殷宛树感叹,“锦书和你最是要好,她要是亲眼见着最好的朋友嫁给最尊敬的哥哥,她得高兴得连干三大碗!”
唐锦书忍不住“噗嗤”一声,“是她能干得出的事。”说完,她又伤感起来,“你还能从清凌公馆知道七叔的近况,而我们这里,自四一二后,她和家里断了联系。镜如说,没消息,或许是好消息,但愿如此吧。”
一日后,谢莹来殷宅做客,小叶直接引着她去照林轩,她传达了那位壮士的意思,“保全自身,不意气用事,以图将来!”
殷宛树放下心来,三日后,沧海阁一批货物经过上京城门层层检查,由一批伙计押送出城,大通镖局的镖师随行。北京警察厅终究没有抓到那名“乱党”,长时间的折腾惹得民怨沸腾,社会各界纷纷发声,如蔡校长去清凌公馆拜访,再若《京报》的“邵珊”在自己的时事评论专栏里时不时提起警察厅应是维护治安而不是扰民……最终,枪击案以”刺杀者潜逃至隔壁的南州,在关口处被抓,经审问是因个人恩怨,遂就地正法”盖棺定论。
做了一件瞒天过海的事情,殷宛树得找点乐趣平复心情,在后院那片静谧的角落,挺立着一棵高耸入云、枝繁叶茂的桃树。此时正值盛夏时节,这棵桃树结满了累累硕果,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粉色的云霞笼罩其中。那一颗颗熟透的桃子,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真可谓是“有蕡其实”。
只见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树下,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竹篮。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裙摆轻轻撩起,并迅速而熟练地把它扎在了腰间。紧接着,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她竟然如同一只轻盈的鸟儿一般,纵身一跃便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粗壮的桃树枝上。
她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坐在桃枝之间,宛如一个灵动的仙子。伸手摘下一颗又大又红的桃子,放入口中轻轻咬上一口,顿时,香甜多汁的果肉充满了整个口腔,让她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随后,她开始认真地采摘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小小的竹篮就被装满了红彤彤的桃子。
树下“咔嚓”一声,冒了一阵白烟,殷宛华捧着相机,“姐姐!我这第一张照片,可拍个美人图。”
殷宛树端坐着,“又去沈氏百货行淘宝贝了?”
日子过得极快,桃树“其叶蓁蓁”后,不久便“其黄而陨”,殷宛树看着报纸上最新消息,南京、武汉国民政府合流,蒋、汪两股势力暂时合为一体。
几场秋雨如甘霖般洒落在桃树上,将其浸染得通体银白,宛如身披西式婚纱的新娘,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殷宛树在清凌公馆听沈夫人说起,“宋三小姐做了蒋家媳妇,那蒋某比她大十岁,是离弃了之前的妻妾后娶她的,不知这桩婚事以后如何。”她不禁想到,宋氏三姐妹的父亲,倒有些像北周独孤信,家中女儿个个了得,一门三皇后。
雪绣的花边渐渐湮没在柔柔的春光里,又是一年青春时节,当年的杜甫放歌纵酒,快意还乡。殷宛树抬起左手腕,手镯与桃花一样的颜色,“桃花三月,夭夭佳节,迎卿过门”——诺言是民国十三年许下,如今,已经是民国十七年,许诺之人何时回来呢?
小叶掀了布门帘进了照林轩堂屋,“小姐,沈夫人来了,老爷请您去南大厅。”
南大厅里,殷世潮端坐,沈夫人坐在东首一,殷宛树便在西首一坐了,她见沈夫人面带悲戚之色。
殷世潮屏退仆役,只余三人在场。
沈夫人用绢子轻轻拂过眼角,咽了口唾沫才开口,“殷老爷、沈小姐,我沈家家门不幸。七弟他……昨天收到的消息……”
殷宛树心知不好,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听得沈夫人接着道:“七弟在法国读书,不慎染了疫病,就……”话没说完,她便哽咽起来。
殷世潮立即看向女儿,只见她原本端坐的身躯些许歪斜,眼中没了光彩。他起身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又对沈夫人道:“沈夫人节哀。不知,沈七公子的丧仪何时举行?殷沈两家祖上本是姻亲,如今又有婚约,理应前去吊唁。”
沈夫人理理情绪,“公爹、婆母专门拍电报,我来这一趟,是代他们向殷老爷致歉。”她撑着椅子把手起身,微微一福,“七郎身陨,殷小姐正值青春年华,不应被拖累。长辈的意思是,沈殷两家的婚约取消,之前的聘礼当是沈家给殷家的赔礼。”
殷世潮站直身体,“何必如此匆忙?沈家七郎尸骨未寒,我殷家立即解除婚约,这不是把我沈家看做背信弃义之流?”
沈夫人:“殷老爷,公爹和婆婆会登报,公布七弟讣告,同时以沈家名义解除两家婚约,还殷小姐自由身。沈殷两家,依旧是世代姻亲,生意往来不变。”
殷世潮拱拱手,“令尊令堂思虑周全。”
殷宛树撑着有点摇晃的身体站起来,“沈夫人,沈炎的丧仪是何时?我是要去送送他的。”
沈夫人:“七弟的骨灰已经奉到上海,半月后举行丧仪。说到这个,公爹和婆母的意思是,为免殷老爷遭议论,为保殷小姐闺阁清誉,请二位不必前往。殷家若要前去,派个信任的人便可。”
殷世潮送沈夫人离开南大厅后,殷宛树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如同一滩烂泥般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一手紧紧地捏着把手,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手则用手帕捂着口鼻,似乎这样才能遏制住腹中那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不让那汹涌的“洪流”往外喷涌。
小叶快步进来,“小姐,老爷让我扶您回照林轩歇息。”
殷宛树微微颔首,如弱柳扶风般搭着她的胳膊起身,却还是免不了一阵踉跄,仿佛风中残烛。小叶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殷宛树深吸一口气,如高傲的天鹅般昂起头,挺直背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她走得风驰电掣,小叶只能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进了照林轩堂屋,方跨过门槛,她就像被抽走了全身的筋骨,背靠着门框,如泄气的皮球一般,直直地滑坐在地上。
小叶吓得不行,蹲下来看她神色,直见她一语不发,眼中没有一点光彩,“小姐!小姐!您别吓我!我……我去拿顺气丹!”
殷宛树犹如风中残烛般,紧紧地扯住她的袖子,艰难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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