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起雷鸣处

半个月来,北京各大学校里摆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校外人心浮动,殷宛树不放心弟弟去新学堂,还是请老夫子在家中教教他的功课。偶尔一次,他在家里实在憋闷,殷宛树便准他去找沈鑫玩儿。回来时,他兴冲冲说着见闻,其中,还提到了沈鑫的七哥哥。沈炎多日不着家,一直在学校。她想了想,莫不是,他也参加了五四学生大游行?那他如今平安吗?北大的蔡校长已经离开,关着的学生被放出来了,巴黎和会的决定,怕是改不了的,学生的一腔爱国情怀,表现得够轰轰烈烈了,这场运动是否就结束了?

几日后,一辆马车走过街口,车门前悬挂两个灯笼,上写着“殷”字。殷宛树听得外头喧嚷,撩起小窗的帘子,一群人中央,各色小旗标语林立,最中间一人,一身玄衣,正振臂高呼,“我的一九一九……”那是沈炎,他站在街头临时搭建的讲台上,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下方聚集的民众。他的声音洪亮而激昂,回荡在整个街道上。

“亲爱的同胞们!我们不能容忍巴黎和约的签署!这是对我们国家的侮辱,是对我们民族的背叛!”沈炎挥舞着拳头,情绪激动地说道。

他的语言充满了力量和决心:“我们要团结起来,用我们的声音和行动,向那些试图压迫我们的人说不!我们要为了我们的尊严和权利而战!”

沈炎的神情严肃而专注,他的每一个表情都透露出对国家和人民的深深关切。他的动作有力而果断,仿佛在向人们传递着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

民众们被沈炎的演讲所感染,他们纷纷高呼口号,表达着对他的支持和认同。沈炎的演说激发了人们内心的斗志,让他们更加坚定地反对签署巴黎和约。沈炎居然加入了平民教育讲演团,他演讲的声音,倒是与三次见面时听的不同……马车离得远,沈炎说的每个字,她不能个个听见,她却不忍放下帘子,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玄衣少年。水葱手指从帘上滑落,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沈炎身上看见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是自己穷极一生,也不能去追寻的……车轮辘辘,到了殷宅大门,她下了车,抬头看看那古朴的牌匾,面前伫立一座老宅,黑瓦青砖,无声述说威严……背后是南锣鼓巷上的人来人往,鼎沸人声里透着阳光的随和。殷宛树进了宅子,心里却仍想着沈炎方才慷慨激昂的模样。夜里,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玄衣少年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动。

贴身丫头小叶从门里出来,她同自家小姐一样,一字头加上一字刘海儿,只头发在脑后编成了一条辫子垂在背上。穿的同样是袄裙,只是用的是全靛色布料,细节处没有装饰。脸颊有些红,额头上还有些汗珠,她步子走得快,却没有一点儿慌乱,“大小姐回来啦!我正准备去沧海阁迎您呢!”

殷宛树抬步,踩上青石台阶,“刚刚回来吧?何必这么急?”

二人穿过正门,从影壁左侧绕过,过了垂花门,经过抄手游廊,见四处无人,殷宛树递给她一块帕子,才开口,“办好了?”

小叶清脆的声音压低几分,“我亲自去的,好多人给那被关着的学生送吃送喝,有他们的家人,还有那些学生不认识的好心人。”

殷宛树笑笑,“那就辛苦你这个好心人每天跑一趟,三院轮流去,尽份心吧。”

小叶把帕子叠好塞进怀里,“我把帕子洗好,再给小姐。”

殷宛树:“你去自己房里的箱子翻翻,多少条我的帕子了?这个就给你,你再绣条新的给我。”

小叶撇撇嘴,“大小姐就知道变着法的检查我的绣活儿——小姐!这好心人可是你呀!”

殷宛树抬手捋一捋押襟上的流苏,“谢校长请我想法子,把她妹妹救出来。殷家世代为商,政界无人,军中无将,哪有什么法子,那里围得跟铁桶一般,狸猫换太子都行不通。只能让谢莹,在那所谓监狱里,不饿肚子,仅此而已。”

小叶点点头,“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让我去看了一次谢三小姐,之后呢,我就要天天去跑一趟。”

六月初,殷宛树自前门楼子一处庭院的角门西前下了马车,早有伙计推开门,一位身材丰腴的中年男子立即迎了上来,“小姐大席!您三日后芳辰,伙计们的一片心意,给您打副金手镯戴着。”

殷宛树嘴角露出浅笑,“十六的虚岁成了实岁,又不是及笄礼,何必如此破费?”

杜掌柜一袭长衫,配着阔腿西装裤、黑皮鞋,外罩一件麻拐,怀表链子从口袋里延伸出一端来,系在盘扣上,他引着殷宛树入了院内,向右转走上抄手游廊,“大小姐哪里的话?一年一回的事情。”

说话间,走完游廊,进了账房,殷宛树翻看着账本,杜掌柜满脸愁容,“不怕农民起义,就怕秀才造反。上海那边,搞什么三罢,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和沧海阁有生意往来的,都雷打不动,偃旗息鼓。咱自家把压箱底的材料掏出来,支撑了一个月,再这么下去,不用罢市,就要关门了。”

殷宛树合上账本,“杜掌柜,既如此,沧海阁就贴个揭帖,‘时局动荡,暂闭歇业’。”

杜掌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殷宛树接着说:“这个月的工钱,给伙计们先发半个月,让他们各自回家。”

杜掌柜右手握拳,敲击了一下左手掌,“这不亏大了!”

殷宛树:“殷家的底子,再撑半年都没有问题。”

杜掌柜叹口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北大不好好念书,跟着瞎胡闹。昨儿他回来一次,意思似乎是他们还要折腾,要让北京与上海一般,都来三罢,这不胡闹嘛!”

殷宛树:“早晚都要来,咱们就未雨绸缪,保留自家的实力。”

杜掌柜卷起袖口,“大小姐,沧海阁可是上京珠宝行头一份,这挂揭帖,还是与珠宝行会商讨后,再稳妥。”

殷宛树:“爹爹就是珠宝行会的会长,这点主,还是做得了的。沧海阁带个头,其他的商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都是商海沉浮里过来的,想必是看得清的。”

杜掌柜自去前院商铺安排一切事宜,殷宛树独自一人,才松泛下来,她起身,缓步走到门口,天空上风云涌动,空气中闷热初显。回忆这半月来的变化,真真小瞧了这帮学生,才出监狱,依旧不消停,在南锣鼓巷推销国货,至于本国工商业,倒是个好处,可这举动,针对的是那对青岛虎视眈眈的日本呀。日本驻华公使给国民政府施压,学生就倒了霉。北京大学,我国最高学府,蔡校长留下“杀君马者道旁儿”的字条离开。文理法三院居然成了学生监狱,学院的牌匾成了看守士兵切菜的砧板,书本拿去垫了枪,学生的家人哀求着看守的人,可这些学生,真犯错了吗?

六月上旬,三罢的风,从上海吹到了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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