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风一醉三千金

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裴厌拉着楼鑫一同趴在栏杆上向下看,楼下一队卫兵开了道,迎面走出一个锦衣男子。

那人发上束着白玉簪,腰间环玉,端的是一番超凡脱俗的样子,就连眉目也是清秀的,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想来第一眼看去应该会觉得他是什么文人墨客之流。

可惜了,最起码一开始的裴厌是如此认为的。

但往来浮生万千,总有些许比感情更为重要的事情。

邱尽落。

当今摄政王。

虽然如今的话本戏文将有些事情说的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当年宫变之时,这人一箭将反贼裴厌射落马下之事,自此兄弟情谊一去不复,恩怨自有旁人评说。

也改变不了邱尽落的摄政之位是那一箭之功。

裴厌在楼鑫背后看着眼前人,这人与记忆中的那个端方君子已经十分遥远了,毕竟时间可以隔开情谊,再次站在这里,只有简单的立场。

在他的目光落到邱尽落身上的时候,邱尽落恰好抬眸,两道目光交汇在一处,裴厌笃定他认不出自己,干脆大大方方的与其对视,然后带着几分傻意的冲他一笑。

笑意浮现,邱尽落瞬间收回了眼神,只留下一道鄙夷。

裴厌已经在心底笑开了花。

毕竟也曾是多年至交,对方最恶心什么,简直是信手拈来。

人群继续混乱,一楼的散客几乎已经全部离了席,纷纷跑出酒楼,那说书人被一个侍卫用刀架着,桌上散落的几个话本折子被邱尽落一只手拈了起来,他缓缓抬眸,看的却是二楼的另一处。

那里的雅间之中斜斜的依靠着一个人,烛光将他的身影打落在幔帐之上,如此场景,旁人要不离去,要不围观,只有这人依旧惬意,似乎对外界的变故毫不知情。

邱尽落朝着那边抱了抱拳,简单的见了一个礼:“殿下,江南事了,是时候回去了。”

顺着邱尽落的话语看去,裴厌就连神色都彻底凝固,恩怨情仇永远是最难解的东西,只是牵扯,便无可救药。

毕竟谁都知道,若是要在当今世上找一个最恨他的人,必定是楚稷。

而楚稷……

楚稷一身黑色鎏金袍子,整个人就只是漫不经心,他似乎是没有听到邱尽落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开口:“本殿下先前说过,我这里有三千金,谁能说出裴厌的那些个往来风流事,那我就将这些金赐给谁,严先生,似乎还没说完吧。”

严先生正是那被挟持的说书人,他额头上的汗滴已经在刀尖上停留,看着如此阵仗,他只是颤抖着身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楚稷便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带着几丝讽刺,在场除了一个人之外,再无人听清。

邱尽落再次开口:“殿下!国师先前已经在催,若是你想听这些东西,大不如召了人入宫,听多久都没人拦着,何必在这里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摄政王这可就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一个皇子,日后这高位还不知道落在谁手里,但你摄政的位子可是稳得很,如何能对着我自称下人呢?”

邱尽落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攥紧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当他碰上楚稷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有一种抬不起来头的感觉。

明明他们现在的地位是平等的,这大宣政权,他明明已经从楚稷手中抢来了一半,他不应该怕的。

他凭什么怕他?

邱尽落阖了阖眼眸,将心中翻涌的东西全部咽下,只是轻道:“殿下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什么?”

楚稷轻飘飘的掀起眼帘,不见神色,只有声音传出:“摄政,你不是也恨他吗?不如上来与本殿下一同听听,如何?”

“简直荒谬!”

邱尽落脚步都未动一下,他身旁的侍卫皆带着刀。

楼鑫甚至感觉要是二殿下再扯些旁的,这摄政能直接将刀架在二殿下脖子上。

果真是世道变了。

要是放在一年前,谁敢对监国的二殿下如此放肆。

楼鑫有些瞠目结舌,他幽幽道:“真想亲眼见一见这裴厌是什么人,故去一载之后还能扯动每个人心弦,若他不是反臣,说不定我们有朝一日还能把酒言欢,可惜了……”

裴厌无奈的摇了摇头。

傻孩子,其实你已经见到了,不过是借了你兄弟的身体,但我对鬼神之事一窍不通,又与国师交恶,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将你兄弟还给你,实在抱歉。

况且我来这人间也有些许事宜未了,既然有了这次机会,我或许也不会轻易放弃了。

他拍了拍楼鑫的肩膀:“今日这酒是喝不了了,我们也走吧。”

初醒见故人,还一次性就见两个,更可怕的是这两人都与他不合,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运气简直是“好”到没边了。

谁料他一心想走,楼鑫却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他一把拽着裴厌进了门,将他按回了椅子里面:“走什么啊,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许扫我兴,我去取点东西,你先吃着。”

话说着裴厌怀里就被塞了一盘子糕点,还有一块落在了裴厌口中,裴厌下意识的嚼了嚼,咽下了一口槐香。

行吧。

他在盘子中挑了挑,将槐花糕挑起来吃了,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窗外的天。

只要不与楚稷正面碰上,那么耽误这么一会时间也不算什么……

不和楚稷对上……

裴厌嚼着糕点,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楚稷的脸。

他为什么这么抵触他呢?

或许是因为当年来送最后一杯毒酒的人是他……又或许是因为多年宿敌,一朝结盟,总是心思各异……

以至于最开始,他们应该也没有那么多的锋芒,也不应该有之后的纠葛……从而到了最后,这些积压的感情,成为了一把钝刀,在皮肉上划拉了几下,不见血,只有疼。

疼的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个最终的结局,就已经溺死在了那波涛云诡的朝局之中。

而再度复醒,这人已经拿着金子砸到了说书人脸上,自己那些被编造歪曲的故事,他听的津津有味,谁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呢?

咽下那最后一块点心,裴厌左右看了看,茶壶已经彻底空空如也,他干脆抬手捞起一杯酒灌下。

这具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长的,沾点酒就红了脸。

裴厌一只手捂在脸颊之上。

曾经在所有人眼中最受宠的监国皇子,被他硬生生的拉入了造反的名列,哪怕只是暗中帮扶,却还是因为那场宫变受了牵连,被分了权柄。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招惹他,那么最起码,他还能有一个稳妥的地位。

也不会陪他闹了几年荒唐梦……

裴厌脸侧带着潮红,被推门而入的一个掌事全部看在了眼里。

掌事四周打量了一下,见屋中只有裴厌一人,又斜靠在椅子里面吃点心,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谁家的少爷,便下意识将裴厌当做了小倌。

于是掌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将裴厌拉了起来,她手劲极大,又猝不及防,拉的裴厌衣襟都快要散开。

掌事劈手夺过裴厌手中的点心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偷吃?今天来的可都是些个金贵人,你还不快过去伺候着!”

“啊?”

裴厌一脸的迷茫,目光从自己的点心盘落到掌事身上,甚至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他一只手指着自己:“我吗?”

掌事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不是你还能是谁?一点规矩都没有,等贵人们走了我再和你算账!”

说完她抓着裴厌的肩膀将他往出拖。

裴厌初醒没多久,真是什么世面都见了一遭,脑中的醉意四处发散,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在慢慢回拢,一时间搅得他七荤八素,只感到一阵燥热,腿已经软了,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乖乖的被人拖着走。

一直被拖到一处房门前,清醒才又稍微占据了裴厌的脑子,他偏过头看向那个掌事,伸出去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这里面是谁?”

掌事将他岌岌可危的衣领又拉开了一点,顺手将婢女手中的酒壶塞进了裴厌怀里,笑的一脸褶皱:“当然是二殿下和摄政王了,好生伺候着,就你这张脸,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裴厌被强行推了进去,迎面对上了楚稷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心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当他的腿带着身体绕过被强行揪上来的说书人来到楚稷身边时,裴厌只感觉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完了。

先前是既来之则安之,可如今这场面,好像确实安不了了。

裴厌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只是一下,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去犹豫更多了,他的腿刚才就在发软,脸上的红晕更甚,他几乎是已经跌坐在了楚稷身边。

遭了。

楚稷最烦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接近他,只碰一下他都要难受好久。

裴厌正想着站起身后退,突然有一股淡淡的槐花味飘了上来,那味道近在眼前,明明不重,打落在裴厌鼻腔,却是甜的有些发腻。

裴厌这辈子几乎没什么割舍不掉的小嗜好,唯独嗜甜如命,在诸多甜食之中,又属槐花蜜最甚。

裴相的喜好随便揪一个人都能说出来,但能说出来的往往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起码他喜甜这一点就甚少有人知。

而楚稷,他是极少数知道的,但他从不爱这些。

于是裴厌抬眸,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双几近癫狂的眸子,那是楚稷从未露出过的神情,与八年前他初见他时截然相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别那么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婚后动人

豪门小爸也想上学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登高台
连载中蒋卿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