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先前贾家人在隔壁隐约听到的呼声,实则大多都出自这般缘由。
李大回头,花厅里一主一仆自得其乐,前者逗弄,后者懊恼,无聊至极。
“什么‘香儿’的,小爷叫得好生古怪!”
一边是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一边是浑然不知还只顾着跺脚抗议新得的名。李大自知无能为力,只能换一副脸色,僵笑地打开一道狭窄的门缝:“呦,昭儿小兄弟,可有何事?”
昭儿见了他,并未当面发作,只面无表情地回道:“我找人。叫那人出来。”
李大的脸更僵了。果然如此,隔壁是被逼急了。
“他、他啊……眼下正在罚跪呢。”言下之意,一时半会儿没法出面。
昭儿置若罔闻,只顾同他说道:“我有事,想见他。”
李大欲言又止,堪堪挤出三字:“你稍等。”
说着,他忙不迭将门阖上,栓上了门栓。
一回头,那个早就免了罚跪的小子正围着小爷上蹿下跳呢。
李大脸色黑了,疾步过去把人揪到一旁:“人都寻上门来了。”
不愿改名“香儿”的香儿:“谁?”
李大:“……”
两人蹑手蹑脚来到大门背后,隔着门板,香儿都仿佛闻到了一股杀气,他摸不着头脑:“是怎么了?”
李大见他还一副“两不相欠”的宽心模样,急得低声怪责道:“你胡乱喂药隔壁,人家怎会不来讨个说法!”
香儿眼珠子灵活地打了一个转,心宽体胖得很:“你放心,那碗药喝不死人的。”
李大耐心告罄:“你今日简直是……”
他还未说完,门外再次响起了昭儿敲得大门“砰砰”直响的声音。
李大急得团团转,一把将香儿塞到一旁,而后再次打开了一道逼仄的门缝,扬着僵硬的笑意:“他知道错了!昭儿小兄弟。等改日得空,我带他亲自登门致歉。”
一旁的香儿满脸的不情愿,在门背后急着过来,脸上皆是“他何须再致歉”的姿态。
李大一掌捂着了他的嘴。与此同时,同门外双目幽深的昭儿客气道:“不知,还有什么帮得上贵府之忙?”
昭儿显而易见的神情失落,李大心下发慌,愈发担心隔壁的病势,他气得恨不得捂死此刻还在他身旁张牙舞爪挣扎的小子。
“不必了。”昭儿落寞地举起了一只空碗。
李大大惊,见他这动作像是要攻进来了,连忙两手一伸,倏地关上大门。
香儿得以喘息,呼哧呼哧地问他:“你怕什么?外头只一人罢了,我们若真落入陷境,不还有那……”
“我不管了!”李大从未料到自己也有化身甩手掌柜的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
香儿不以为意道:“他若非要进来,开门便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李大伸手开门一刹那,香儿扭头夺路狂奔。
门外的昭儿正要再次伸手敲门,他晃了晃眼:“好像瞧见什么人?”
李大讪笑:“许是猫儿路过。”
昭儿眼下心绪也平复了几分,冷静下来后,他也知道轻重缓急,于是举着空碗的手递了过去,转而说道:“碗还你们。”
“这……”李大着实汗颜,又不敢问他主人眼下如何了,于是只能客气道,“一只碗罢了,不必如此。你我暂住此地,衣食所用皆取自于镇,谈不上物归原主。”
昭儿此时身心俱疲,但还听得懂话里的意思:“当真?”
“是啊,”李大笑道,“你瞧这只碗,釉质成色,也有些年头了。本是借住宅院之物,并非我家私藏。昭儿小兄弟不必客气,你且拿着用吧。”
他这话说得倒也不作假。
不过说起这只碗,等门外的人走后,香儿才好似想起来道:“那只碗往日里都用来给大虫盛水喝的。”
“香儿!”李大咬牙切齿,实在看不下去了。
后者撒腿就跑:“你先将舌头捋直了,什么‘香儿’‘儿儿’的,嗳呦呦,我怎叫香儿了。”
李大追着满花厅的逮人。
两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一前一后绕着中央的主子团团转。
李大气喘吁吁:“小爷,你瞧瞧他……”
他们的小爷一手一个拦住了两人,饶有兴致地问道:“隔壁妹妹喜欢什么衣裳?”
正在打闹的两人各自的脸色戛然而止。默默停了下来。
他们中间的少年自顾自兴高采烈道:“我来猜猜。”
香儿不敢玩闹了。他老老实实地站好,忍不住小声道:“小爷……”
“你说。”
香儿哽了哽,斗胆道:“隔壁兄妹与小爷并不相识。”
——隔壁的姑娘不是小爷你的妹妹。
可他的主子却听成了:“正是如此。我还未见过隔壁的妹妹呢。”
李大侧过脑袋,忧心忡忡地捂住了自己的上额。
要不说香儿和小爷乃是一脉相承的秉性呢。
可每当他家小爷定了主意后,旁人是拦不住的。两人一左一右被拉着朝后头的院子里走,听着他们的小爷欢欣雀跃道:“快同我一道挑去。”
适逢郑李黄按例来取药渣,就见李大、香儿两人面如土色地跟在他们的主人身后。
他悄声靠近,快速询问:“怎么了这是?”
香儿一脸懊悔,哀叹道:“早知如此,我就该给隔壁那姑娘也灌上一碗药。”
李大连连揪他的袖子:“你小声点!”
郑李黄不明就里,疑惑道:“隔壁?哦,我方才听见隔壁那人醒了。”
贾琏醒了。在叫去薛家的人还没回来之前,人自己醒了。
虽还不能下床,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昭儿喜极而泣,趴在床头哭着问道:“二爷,您如何了?”
贾琏记性还颇好,先是问了衙门的事,而后才又问起了郎中。
得知那个跛足郎中竟真见死不救,贾琏难以置信:“他当真那么说?”
昭儿抹泪回道:“他说他要看着医馆,腿脚不便。”
贾琏气笑:“难道要我爬过去吗?”
他觉得那跛足郎中定是有意刁难。不可理喻。
林黛玉听说消息后也赶了过来。
她刚走近前,听见昭儿正在同贾琏交代隔壁送来的那碗药的事。
说来也奇了,此时众人纷纷认为,贾琏能够醒了,是因为隔壁送的那碗药救了他的命。
贾琏还需将养,林黛玉叫昭儿出屋,才满腹疑团地问道:“隔壁为何送药?”
昭儿也懵然不知:“那人……那时说……”
好像打着是“还药”的名义?
这便奇了。隔壁何时欠药不还了?
非要论起来,那也该是他们“还上”隔壁数日的药渣才是。
见这昭儿也不知所以然,瞧着像是累糊涂了,林黛玉身边的紫鹃说道:“姑娘,咱们不如叫人去问问?”
昭儿不由应道:“我去问!”
话音刚落,他随即又生了怯意。他不久前还气势汹汹地上门意图兴师问罪,眼下着实有些羞于再见面。
林黛玉和紫鹃打算叫个婆子去隔壁打听一番,正要吩咐人,厨房的厨娘急匆匆跑来,上前跪地哭道:“林姑娘,救救阿花吧!”
那支箭若伤了身强体壮之人,也倒还挺得过去,可阿花年纪甚小,当时虽送去医馆疗治,也成功取出了箭,可事后还是转而起了高热。
“眼下人呢?”紫鹃急忙问道。
厨娘哭着回道,原是送回了阿花家中,留了不少钱代为赔礼,可阿花伤势转凶,她家中人又走投无路送来后门那寻她了。
厨娘分外自责:“是我牵连了她。”
林黛玉闻言也低落道:“这事因我而起,她何尝不是受我牵连。”
“姑娘!”紫鹃急道,“是那箭失了准头。姑娘如今仍安危不定。怎能论姑娘的不是。”
林黛玉问:“不知请薛家寻来的郎中何时能到?”
这时,一旁雪雁想到:“姑娘,不如再问问隔壁人家可还有药?”
雪雁想着,隔壁既能疗治琏二爷醒了,兴许还有药能救阿花。总比眼下无能为力、坐以待毙好。
厨娘一听,心急如焚地拉起雪雁就往外头赶去:“走,我们去求药!”
“嗳?”雪雁本想紧着自己的姑娘,却被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带走了。
等二人赶到隔壁大门外,雪雁才缓了口气,拉住厨娘问道:“你这急不得,咱们如何开口是好?”
厨娘踯躅无措:“我……”
她是方寸大乱,未曾斟酌她们二人先前皆与这户人家并不相熟。
可眼下事急,耽误不得,无论如何她们都得问出口。
雪雁只能上前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人缓缓将大门打开一道狭小的缝,其人见了她二人,倒是一愣。
李大才知是自己吓自己。他险些以为是昭儿又去而复返了。
他这才镇定下来,客气地问道:“不知二位?”
眼前这丫头一团孩气,倒不像是失了智的。
雪雁腹稿已定,语无伦次地问道:“我家暂住贵府隔壁,迟迟未曾拜访,实在有失礼数,不知……府上大爷高就?”
李大心中怪异,硬着头皮答道:“我家小爷善庖厨。”
李大:真的!信我!(我自己也不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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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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