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昌目光落在那领头者身上,他弹指挥出一缕灵光点向鱼怪眉心,欲探查其神魂。
“没用的!”鱼怪竟惨然一笑,眼中满是绝望,“幽蛟令种下,我等神魂皆系于其上,但泄半句核心之秘,立时魂飞魄散。你杀了我们反倒痛快。”
张万昌指尖灵光触及对方识海,果然感到一股阴冷晦涩的禁制之力盘踞其中,与那令牌气息同源却更坚韧无比。若强行探查,只怕会立刻引爆。
他收回手,心中对那幕后之人的手段又看高了几分。见这几名鱼怪虽面目狰狞,却也是身不由己,便袖袍一挥,解除了对其他鱼怪的禁锢,沉声道,“走吧。告诉你们背后的人,如此滥杀,天道不容。”
几名鱼怪如蒙大赦,慌忙扶起受伤的领头者。那领头鱼怪挣扎着回头,惨然道,“上仙既饶我等性命……也罢,只提醒一句,近来水路不太平,似您这般身具修为之士,皆是我等目标。”说罢,几人踉跄着跃入河中,消失不见。
张万昌心下电转:东海龙子失踪乃绝密,这些低等水族却在此截杀身负修为之人。那幕后之人是怕有修道者察觉端倪,或是怕龙子混迹其中被救走,故而下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危机解除,船上的人这才敢围拢过来,纷纷向张万昌躬身道谢,口称“仙长”。
“仙长,多亏您了!不然我们今日都要喂了鱼妖啊!”船家心有余悸。
“近来这是怎么了?运河上以前顶多有些水匪,何曾见过这等妖怪!”一位老乘客颤声道。
人群里一个常跑这条水路的商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老哥你有所不知,太湖那边也不安生!前几日有渔民撒网,捞上来些东西,鳞片有巴掌大,黑黢黢的,还带着股腥臭,根本不是湖里的鱼!听说这些异象,也就是近几个月才频繁起来的!”
“哦?可知缘由?”张万昌顺势问道。
那商人见仙长垂询,立刻来了精神,“我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不过,大家都说,好像是打从苏州那位张夫人从湖广搬回来主持大局之后,这运河、太湖,连着左近的水域,就渐渐不太平起来了!”
张万昌心中猛地一凛,“内宅妇人,与这水族异动有何关联?”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商人挠挠头,“但大伙儿都这么传,说张家夫人回来前,虽说世道不太平,可水里还算是安稳。她这一回来,嘿,怪事就一桩接一桩!也有说是张家势力大,碍了谁的眼,招来了祸事;还有说得更玄乎的,说张家夫人本身就不是……”
旁边的人立刻拽了他一把,示意他慎言。商人也自知失言,连忙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呼啸呜咽的风浪声渐渐平息了下去,河面虽仍有些起伏,但已不复方才的狂暴。
“救……命……救命……”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水花扑腾的响动,显然有人落水,且已气力不支。
张万昌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粗布渔家女服饰的姑娘,正死死抱着一块破裂的船板,情况岌岌可危。方才与鱼怪周旋时,他便已瞥见这落水者,只是当时无暇分身。
他足尖在甲板上轻轻一点,身形轻巧掠过水面,伸手一抄,便将那落水的姑娘从冰冷的河水中捞起,稳稳地带回客船甲板之上。
那姑娘呛咳出几口河水,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她约莫二八年华,虽然衣衫尽湿,略显狼狈,但眉目清秀,眼神清澈,自有一股水乡女儿的灵秀之气。她看向张万昌,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声音微颤,却依旧能听出其中的韧劲。
张万昌递过一块干布让她擦拭,目光温和,“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方才水患,可是波及到了你的渔船?”
郭丁香接过布,眼圈微微一红,点了点头,语带悲切与一丝愤懑,“不只是今天!近来这段河道,还有附近出海的洋面,时常有古怪的漩涡和莫名其妙的风浪,还有这些可怕的水怪出没!我爹前几日出海就再没回来……”说罢,哭得更是伤心。
张万昌见她哭得伤心,安抚道,“姑娘节哀,且先定定神。”
郭丁香用布巾拭去脸上混杂的泪水和河水,努力平复着呼吸。她抬眼看向眼前气度不凡的救命恩人,见他温和,像是找到了倾诉的人,“公子,我们村子世代打渔为生,最是熟悉这水性情。可约莫是三个月前开始,这水里就变了天!”
她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先是鱼群变得焦躁不安,网下去的收获时好时坏,再后来就是莫名其妙的漩涡和那毫无征兆的狂风恶浪。”
说到此处,她眼圈更红,声音哽咽起来,“我爹和村里几个最有经验的老把式都说,这是水府不稳,是龙宫里出了天大的事,才殃及了我们这些靠水吃饭的苦命人。”
她仰起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望着张万昌,仿佛在仰望唯一的希望,“公子,您是有大本事的人。您说,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龙王爷不管事了吗?”
她的问题天真而直接,却问出了此刻所有依水而生之人的心声。
“天道循环,自有其理。”张万昌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既是对郭丁香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混乱不会永无止境。且先随船前行,待到前方码头,再作打算。”
前方的码头名为清溪渡,客船在这码头靠岸。
此地据苏州城已不过二十里,张万昌决意就此下船,改走陆路,也好让熙云舒展筋骨。他牵马踏上码头,却见那渔家女郭丁香也跟随着下了船。
“公子,”郭丁香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些许局促,“多谢您的救命大恩,我家就在附近村里,就此别过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在自己那身湿透了的粗布衣衫上摸索着,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似乎想寻些像样的东西聊表谢意,可浑身上下除了一身水汽,确实别无长物。
最终,她只得深深一鞠,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万昌了然,温和一笑,“姑娘心意已领,自是不必挂怀。江湖路远,多加珍重。”
他不再多言,利落地翻身上马,朝郭丁香微一颔首,便轻抖缰绳。熙云会意,迈开矫健的步伐,踏着官道上的尘土,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郭丁香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直到身影彻底不见,眼里已是不见半分船上的悲切,喃喃道,“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张万昌。”
“姐姐!”
一个稚嫩的呼唤声传来。只见一个妇人牵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急匆匆赶了过来,正是郭丁香的母亲和弟弟。
郭母见郭丁香此状,脱口却不是关心的语气,细听下来似是在笑,“怎么又将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样!”
郭丁香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奇,“娘,我没事。多亏了那位过路的公子出手相救。您是不晓得,他那驱散水怪的火劲,好生厉害!”
郭母闻言,眼神微微一凝,非但没有像寻常妇人那般只知后怕,反而流露出深思之色。她抬眼望了望张万昌离去的方向,语气沉稳道,“你可道了谢?既是如此大恩,我们不能失了礼数,应当前往苏州,登门道谢才是。”
郭丁香用力点头,随即蹲下身,平视着弟弟,轻轻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脸上露出一丝期待的笑容,“水花儿,阿姐和娘亲要去苏州城找刚才那位救了我的公子道谢,你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呀?”
那名叫水花儿的男童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却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郭母看着一双儿女,随即拉起水花儿的手,对郭丁香道。“走吧,先回家收拾一下,我们隔日启程。”
张万昌策马而行,二十里路对于熙云不过闲庭信步。抵达苏州城外时,日头已然西斜。
他勒住马缰,遥望那座笼罩在暮色中的雄城。城门处车马人流依旧络绎不绝,守城兵丁盘查的身影清晰可见。
白日里人多眼杂,此番归来,意在暗中查探母亲与家中虚实。若那商贾所言非虚,张家已成众矢之的。若这般大张旗鼓地进城,只怕立时便会落入某些有心人的眼中,反为不美。
张万昌心念既定,拨转马头隐入城外一片僻静的林中。他寻了处干净地方盘膝坐下,一边调息恢复连日赶路的些微疲惫,一边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直至苍穹墨染,星月无光,万物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张万昌才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周身气息已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张万昌牵了熙云,自林中缓步而出,融入官道上零星的夜归人之中,朝着苏州城门行去。
夜色下的城门楼巍峨耸立,虽已入夜,城门却未完全关闭,只留了侧边一扇小门供人通行。
两旁站着数名执枪持戈的守城兵丁,神色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警惕而疲惫。
轮到张万昌时,一名兵士上前一步将他拦住。
那兵士借着火光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身着青衫,风尘仆仆却气度不凡,牵着的骏马更是神骏异常,不似寻常旅人,语气倒也还算客气,只是带着公事公办的审慎,“站住。看你不像本地人,这么晚了进城,所为何事?路引文书拿出来查验。”
张万昌神色平静,自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路引递过去,口中淡然道,“探亲。”
那兵士接过路引,仔细核验,并未发现问题,又追问一句,“探亲?哪家亲戚?住在城内何处?我等需登记在册。”
张万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张家。”
“张家?哪个张……”那兵士下意识地反问,话到一半却猛地噎住,惊惧的神情取代了脸上那点公事公办的镇定。他旁边的几个兵丁显然也听到了这两个字,几乎是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半步,眼神躲闪,旁若张万昌身上带着什么瘟疫似的。
那兵士队长慌忙将路引塞回张万昌手里,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急促的慌张,“原来是张家的客人!过去!快请过去!是小人有眼无珠,耽搁您了!”
他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让开通道,几乎是躬身将张万昌往里请,生怕他再多停留一刻。
张万昌将对方这番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对张家如今在苏州城内的处境又明晰了几分。
他不再多言,微微颔首,牵着熙云,从容地步入了那扇幽深的城门。城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门外兵丁们心有余悸的低语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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