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身衣裳是您偷来的吧?”张万昌明知有事发生,偏偏滑头说笑。
“胡说八道。”云华子也不恼,宠溺地瞧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张万昌,持着浮尘的手臂前点,轻轻一挥,“想是你已见过那阵法里的老仙,并破了他的阵法。”
“为了白让徒弟捡个宝贝,师父还在阵中装作不识弟子的样子,只是这心法得到的也太随意了些。”张万昌诧异询问。
“知道了便当不知道,偏说出来显得你机灵。”云华子答道。“既如此,得了阵眼的法宝便好生收着,我有事出谷一趟,你在这里潜心修炼便是,待为师回来。”
“是,师父保重。”
张万昌并未询问云华子去做了什么,何时归来。他只消明白山里真的有仙人,仙人是吾师。
所谓一时一景一心境,一花一叶一菩提。日子如门前溪水般悄然流逝,春去秋来。
云华子在谷时的悉心教导,宽严张驰有度。张万昌虽是偶有顽劣,但心性纯良,加之天资聪颖,对道法的领悟日益精进。
身体日渐强健,心灵也愈发清澈。打坐冥想,以气驭物,驾驭风雷,召唤灵兽不仅渐渐成为看家本领,连那一手琴艺也是变得出神入化。
一日午夜,云华子归来。张万昌独坐溪边,手抚古琴,琴声裹挟着月色、流水、虫鸣交织一曲,似乎能穿透林间的每一个角落,与天地共鸣。
“洞若昆仑山水依,弹出碧落青天台。清泠弦琴走远路,笙歌古调通先津。性子愈发沉稳,不焦躁,不骄矜,倒真有几分月下谪仙的样子。可琴声凄苦,弦思华年,昌儿可是想家了?”云华子的声音如同林间轻风,悄然拂过张万昌的心田。
张万昌指尖的琴音微微一顿,随后又流畅地继续下去,只是那旋律中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温柔释然,轻声开口,“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家里定然一切都好,我也无须过多惦记。只是想着爹娘思我念我,有些劳心伤神。师父可饿了?锅里煨着芋头,吃些吧。”
云华子上前走了两步,白光一闪,变回与张万昌初见的模样,“你怎不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师父平安归来,未曾断胳膊少腿,无论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便都无碍了。”张万昌笑吟吟地回道。他虽是悬着的心落回原位,这日日夜夜里的提心吊胆谁又能知会?知会又有谁能理解。
“臭小子,嘴又发贫。那日你破阵而出,引得东海水族暴乱,东海龙王新生的小龙子遗失了。”云华子掀开锅盖,那芋头味道香,引得张万昌也凑上前来。
云华子瞧着张万昌一只大手朝着芋头探去,急忙打掉,捂住锅盆,“怎么,你晚饭没吃?”
张万昌吃痛,一双星目充斥疑惑,连忙将手挪到嘴边,又吹又捂,缓解疼痛。张嘴便是满满委屈的成分,“吃了啊,师父打我做什么?”
“吃了你还伸什么手,这些都是我的!”
“......”
云华子捧着芋头,吃得解饿,“那小龙子本是窝在龙王心尖尖上的,比那几位公主还要得宠。他丢了,恐怕有苦头吃喽。”
张万昌理着白日里在案上习的书卷,“师父去了两月,是替龙王找儿子去了?”
“若不是你惹出的乱子,我才懒得理这些事。不过也不全与你有关,那龙王水晶宫里早就秽气一团,也不知该说是这小龙子的命不好还是运不好。”云华子嘴里叼着芋头,满眼鄙弃。
“那我先上床睡觉了,师父您吃完也早些安睡吧。”张万昌脱了衣物,露出精壮的肌肉,云华子只是眼皮一眨,张万昌溜进了被窝。
“那老龙王要是来了,立在你身前,早不知道被他嘴里的火烧死几次了。为师给你解决了这么大个乱子,不论别的贺礼,怎一句谢谢也听不见!”云华子愤恨地吃了一口手里喷香的芋头,边说边嚼的怒气飘到张万昌的耳朵里。
“我不是给师父煨了芋头嘛!我瞧着师父吃得也很开心,怎么不算答谢之礼?修行之人,莫要妄动无明,师父快些吃完,早些安睡才是道理。”
云华子都不用盯着张万昌那张面若桃花的俊脸,几声语气,便知被子遮住的狡黠有多么让人来气。
于是,他又愤恨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芋头。
转眼三年已过,人间再值深秋。昔日恣意的红巾少年,如今已成了青衣翩翩的入世者。
云华子从屋内走出,张万昌正牵着熙云喝着那溪水中的清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你这娃娃起得早,案上那拜别诗便是你留给为师的最后一样物件?”
张万昌回眸展笑,“那拜别诗是望师父想起徒儿时,能想起徒儿率性可爱用的。我倒是没给师父留了物件,倒将案上那琴一并拾走了。”
“你这泼野猢狲!下山后万事小心,国朝动荡,明哲保身才是王道。多多积攒信徒功德,留待来日,白日飞升。”云华子轻叹一瞬,“你走后,这云隐谷也不必再回。你我师徒,再不会相见。”
张万昌心中一紧,双眼涌出的泪水让张万昌失了玩笑的力气。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张万昌跪地一拜,八年来的亦师亦友,在此刻烟消云散。
张万昌起身拜别,翻身上马,“师父,保重。”他低声呢喃,声音虽轻,却饱含着无尽的感激与眷恋。随即,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夹马腹,熙云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他穿梭在林间小道上,直奔山外的人间烟火。
“你倒是舍得这孩子,他大可避世不出,待胸中五气朝元,头上三花聚顶......”
“不可。”云华子直直打断那声音的后续,“他有胸怀苍生的心志,那.....便下山吧。”
云华子慢慢隐于周身炸亮的白光之内,没了身形。这最后一句话,如同暮鼓晨钟,回荡在云隐谷内。
云隐谷内的生灵竟也逐渐凋零败落,青藤枯萎,溪水干涸,沁人心脾的翠绿也恍然一瞬,落了个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仿佛连风都失去了往日的轻盈,变得沉重迟缓。
张万昌下山自是回到家中,驾着熙云停在张府门前。门口的小厮一见熙云,喜上眉梢,一个通报,一个上前等着张万昌下马。
“好久不见,云文。”张万昌一跃而下,满脸含笑。
“少爷学成归来,等着教我几招,全当防身一用。”云文接过熙云的缰绳,“好熙云,大熙云,等我给你拎一桶后院刚刚开辟的井泉,甘冽得很呐!”
“好说,好说,爹娘在家中吗?”
“老爷出门了,夫人应在堂前坐着呢。最近出事了,少爷您靠近些。”云文朝着张万昌神秘兮兮地招手,张万昌侧耳过去,便听着云文小声说着,“皇城里太子被杀了,看样子是要宫变了。”
张万昌闻言,星目一凛,“怎会这样?岳阳城离京都不过百里,兵荒马乱岂不扰了城里安宁?”
云文连连点头,“听说圣上已经暗中调兵了,不过这调兵的密令传得小巷尽知,也算不上暗中调兵了。”
“先牵着熙云下去,我先去堂前。”
“好嘞。“
张万昌一入张府,阿左阿右猛得从门两侧大叫跳出。二人本想着合谋对着张万昌吓上一吓,吓倒是吓着了,就是这胸口挨了两拳的感觉着实不太舒服。
“少爷,您也真是的!不禁开的起玩笑,怎么不一锤子敲死了我!”阿左胸口发闷,嘴上止不住地抱怨。
“若不是你猛得跳出,我怎能自当防卫。那么多见面的法子不选,偏偏选这种让自己受伤的。”张万昌神态自若,晃了晃拳头,戏谑道。
阿右也上了埋怨,不过他埋怨的是阿左,“我早就说了,你不听我的。最应该先抱住少爷,趁他动容的时候,给他来一个过肩摔。”
“不想着我是否瘦了病了,只想着这些阴招戏耍我,该打!气煞我也!”张万昌气得发笑,阿左阿右从小伴着他一同长大,还真是养出了怪性子。二人小时候替他吃得苦多,没想到长大了,却想着把这些苦回报他身上。
“昌儿!不可欺负小左小右。”
“夫人好。”
“娘!”
见着堂前有人移步而出,阿左阿右连忙正色行礼,张万昌一脸羞愤变成极致的喜悦,两步跨出,跳至堂前。
只见堂前亭亭玉立的女子手中拿着轻罗小扇,衣裳如同秋天的枫叶,红得深沉华丽。衣领上嵌着细致的珍珠,上好的丝绸如浸水的的月光,在她的步伐中轻轻摇曳。精巧的金簪上镶着祖母绿宝石,落在她发丝之上。脸上涂抹着淡淡的妆容,胭脂的颜色与她乌黑的发丝相映生辉。笑容春水初生,温暖亲切,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张万昌从未见过萧熠穿过如此华丽的衣胄,无论御下外出,萧熠总是一袭纯色素缎示人。
但他仍是满心欢喜地说道,“娘,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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