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何首乌、天麻、决明子、贝母……之前从没见过这样草木满地走的阵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逐渐围拢过来,祝惜棠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一个圆墩墩的萝卜摇摇晃晃走到她面前,长得色泽鲜红,圆润可爱,晃晃叶子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祝惜棠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连忙低头去看,发现对方已经在自己怀里舒服地打了一个滚,甚至蹬了下当作双腿的两条根须。她看向人参,只见人参已经用叶子盖住了上半边身子,像是在捂脸。
一时之间祝惜棠哭笑不得,倒是也放松了下来。
虽然这些草木不能言语,但是毕竟生长在柳驿内,祝惜棠作为柳驿驿长,动用阴气还是能隐约感觉出它们的情绪和意向。加上认得出的药材们连连比划,她边猜边说,大致也能沟通明白。
祝惜棠之前了解过,随着灵气增加和升级,驿中原本封闭的区域也会逐渐开放,以满足增员和扩张的需要。后院可用于休息,这点各处大差不差,可随心意修缮更改。
但每个驿都会有一点“独一无二”,是别的地方所没有的,也无法更改。这也是地府给予各处的优待,每次更换新驿长,便会随机给出一种。
或许是天才地宝,或许是珍贵图谱,或许是忠心而强大的鬼仆……如果能够好好利用,那么对于驿来讲会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撑。据草木们所说,他们所处的地方就是柳驿的“独一无二”。
它们表示,绝对能够帮助祝惜棠,而且是帮大忙,从漫天飞舞的各种叶子上能够看出它们对此相当自信。她看着这些认真比划的动作有些想笑,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祝惜棠原本想问问这些土地是否有空余,但目光所及之处基本都是草木们居住的地方。想了想,还是等雾彻底散去,过一段时间再和它们打听这件事情。
它们久久被困于这块结界当中,好不容易能够出去行走,许多都兴奋的不行。有些聊完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把坑边的土慢条斯理地扫回原位;有些则蹦蹦跳跳跑到外面去溜达了。
祝惜棠怀里这个红萝卜则一直赖着不动,她也只好抱起它向外走。路过后院枇杷树下的时候,其余的草木都是躲在石板路旁,遮遮掩掩观察仍在院中的许庭霜,虽然身形并没有被遮去多少;只有怀里这只,居然还探出脑袋来晃着叶子和许庭霜打了个招呼。
许庭霜的声音有了些笑意,“还挺活泼。”
“是啊。”祝惜棠低下头无奈的看了看,“它们说自己很厉害,前辈能看出它们的能力吗?”
“能力没看出来什么,”许庭霜轻车熟路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倒是个个灵气充裕,大补之物,想尝尝味道呢。”
路旁众草一哄而散,怀里的红萝卜听到这话,叶子嗖的一下收了回来,连忙往怀里钻了钻。
“前辈——”
有了它们之后,柳驿的生活变得热闹了起来。草木们自认为作为柳驿的一员,需要尽可能地帮助祝惜棠,也是为了自己生活的地方尽快有更充足的灵气。
于是在打烊的时候,各处都能发现它们的身影:有高个的拿抹布擦桌子,有块头大的擦地面,有叶子多的清扫杂物;后院有不怕热的帮忙晒线香,有力气大的给田里浇水,忙的不亦乐乎。
更让祝惜棠惊奇地是,他们甚至自己分好了工。
她偷偷观察地时候看到,那个为首的人参将所有草木聚在一起,自己站在了高一些的土堆上。嫩绿的叶子猛地指向其中一株黄连,又往旁边空地上一指,那黄连从坑里站起来,迈着细细的根茎就过去了。
随后人参抖了抖叶子,似乎很满意,随即叶片又指向了另外一株三七,三七也乖乖站起来,甚至还抖了抖根须上的土,慢慢走过去。
它们共分成了五组,每天一组轮流上工,把祝惜棠可爱得一塌糊涂。但因为怕火,所以暂时没有任何一株草木进到灶间。有客人来的时候,也会嗖的一下找就近的地方躲起来,等客人走了许久才慢慢探出头来。
祝惜棠也问过许庭霜,这些植物算不算妖,许庭霜的回答是,暂时还不是。
“聚天地灵气,有一点灵识,为精,可修为人性,为妖。”他又嘱咐道,“此物对于鬼怪大补,人心难测,让他们离客人远一些。”
祝惜棠认真点头,随后造了一本册子,将这些草木的样貌都画了下来,请教许庭霜后写好每一株的名字,并每天定时让它们来自己这点卯。她认真叮嘱了这些小家伙一番,它们纷纷摇晃叶子,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知不觉几天过去,这天晚上,祝惜棠接了下山巡逻的任务。
在驿升级完之后,之前所剩盈余已经不多了,收入又断断续续,地府的每月任务只能继续接,这次又是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城中前些天巡查过一遍,没什么情况,这次她打算去城郊转一圈。祝惜棠想起初来此地,伙计曾经说过郊外玄真观被土匪抢劫死过人,便下山沿着当时伙计指路的方向走去,打算查探一番。
***
今天呢,是个好天气。
天空月如钩,清辉洒落地面,铺上一层银白。如果放在诗句当中,诗人可凭栏望远,借月抒怀;如果写在话本当中,才子佳人当夜赴幽会,花前月下。
然而现实是,一群手持各种符箓法器的道士和一个鬼,在曾经发生了凶案的道观山脚下,面面相觑。
祝惜棠无言望天,想忧郁地叹口气。
可真是太有缘了。
时间回到一盏茶之前。
玄真观依山而建,山下有阶梯掩映在树丛之间,蜿蜒而上。阶梯前是一条宽阔坚实的路,可以想象当时车水马龙,上香络绎不绝的胜景。
祝惜棠自路一侧而来,感受着此地阴气的波动。此时隐隐约约看到上方树影间有几个人影闪动。
她警惕起来,决定躲开为妙,结果其中一人眼尖,大喝一声,“什么人!”随后迅速跑了下来,后面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
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还有,居然又被看到了?!
祝惜棠本想迅速离开,但是发现自己有些动弹不得。她皱了皱眉,迅速打量周围,敏锐发现周围似乎布置了一个隐秘的阵法,且范围不小,将以入口台阶为中心,方圆一丈左右的区域笼罩其间,用来捕鬼。
是个精妙的法术。被困越久,越难脱身。
年岁不大的几个小道士本来在林中搜寻,听到下方师兄大喝,便纷纷跟在师兄的后面跑下来。所以祝惜棠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有的小道士拿着符箓紧张看着四周,不知道该往哪贴;有的躲在师兄的身后,但又面露慌张兴奋;山瑾依旧拿着罗盘,看着指针面色凝重;山璟本正隐隐戒备,但看到自己先是皱眉辨认,又有些不可置信。
……不像是道士捉鬼,倒像是一群出游的小孩。
山璟沉默地看着已经从阵中出来,覆着白面具站在一旁的祝惜棠,祝惜棠则淡定回望。双方一时之间都保持了沉默,只有夜风轻轻吹过,树影婆娑,发出一阵沙沙声。
眼见身旁师弟有些疑惑地望过来,山璟收起内心思绪,刚想开口,她摇了摇头,竖起手指示意噤声。
山璟会意,收起手中的剑,“没事了。”
“啊?师兄,可是……”
山璟重新加固阵法,旁边的师弟看着罗盘一阵惊讶,“师兄,这里明明有鬼!”
“不该问的别问。”
剩余几个人眼睛睁得溜圆,面面相觑,不敢再说什么,等山璟收手,一起回头顺着宽阔的石阶向上走。
祝惜棠跟在他们后面走,一边心想,这山璟威望还挺高。
几乎是在经过牌楼的瞬间,她便能感到温度急速下降,甚至带着点冬天的寒凉。夜晚幽静,进入此地后,更是几乎连虫鸣声都听不到。抬头望去树影幢幢,弥漫在此的鬼气让交错的树枝显得越发阴森扭曲。
一行小道士鉴于山璟古怪的沉默不敢说话,路上又有些阴冷诡异,只能彼此挤眉弄眼,打打手势,看得祝惜棠有些好笑,内心的不安都冲淡了不少。
往内又是一段石阶,借着月光能依稀看到,石阶上多出了许多近乎黑色的痕迹。痕迹杂乱无章,有些星星点点,有些大块铺开,最长的一道从脚下蜿蜒到上面,山门在石阶尽头敞开。
祝惜棠抿了抿唇。
成鬼之后对血腥气越发敏感。即使距离那场屠杀时间久了,也能够分辨一二。那些黑色的痕迹,应该是时间久了之后,凝固发黑的血液。她表情更凝重了些。
上面门内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继续向前走,阴气越发浓重,几乎能凝成实体,呈烟雾状流动。面具下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咬咬牙,正准备继续向上,山门内却突然有光亮起,如剑般刺了出来!
祝惜棠连忙闪开,心想好在这段时间的特训不是白做的,前辈诚不欺我。但这飞来的速度也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对门内之人隐隐有了猜测。
抬头望去,祝惜棠才发现此刻门内已升起一层淡蓝色结界,一团阴云似的鬼魂在里面横冲直撞,露出的面部扭曲,万分狰狞。它似乎在咆哮什么,但被结界阻挡,没法听到。
透过不时透出的亮光,能看到里面有三四个人正在试图击溃、束缚住鬼魂,均身着道服,像是结成了阵法,脚下步伐敏捷有序;还有一个人,身着白衣,在旁边抱臂观战。
……这鬼,鬼气太盛打不过;这人嘛,人数众多气势汹汹。
为了不殃及自身还是先躲远点好。正打算缓缓后退,却发现全身似乎动弹不得,被从一股门内传来的存在感极强的气息牢牢锁住。她想再尝试一下,传来的压迫感更重了。
“……”
心如死灰。
绝望的她擦掉冷汗,摇摇头,目无表情的看向前面。
如果说我路过想凑个热闹,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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