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姨一家就这样在谢家祖宅暂住下了,而且说好年后母亲离家时和他们同行一段,一起离开。
几乎没有发表意见,我依旧空闲时一个人在卧室待着。
守着床边的窗户,手机多数时候不在手里,就靠着床发呆,有时候从午后坐到傍晚。
幽篁他们在家的日子,我的姨妹和幽篁看上去玩得很好。说是同为“读书人”,共同话题很多。
那几天他们也经常结伴进城,可能是逛街吧,反正每回都要把小庄一起拉上。小庄看上去总不太乐意,又不好摆脸色,只得跟着去。
至于长辈们,他们也还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那对从小关系要好的堂姐妹总是一起喝茶、聊天、散步。
我的姨夫,陪着我父亲白天待在高尔夫球场上,晚上则和他一道谈论当下社会的各种形势。
几乎所有人都各得其所,而我不知道在等什么。
至少其他人没有过多干涉我,我和他们之间的空间是彼此默认了的,每个人只需像行星一样,按预定的轨道运行。
霈华的消息依旧没有来,倒是Joan先联系了我。
已经是除夕夜了。周围的天边闪过一簇出彩光。附近人很少,放烟花的声响隐约能听到。
我的手机又传来“叮咚”一声提示音。
犹豫了一阵才打开手机。
是Joan传过来的一个视频,屏幕上是跃动的金光银斑。
他们在郊外的地上放烟花——那种“坐地式”的据说是叫“孔雀开屏”,确实有点炫目。
接着是几张放飞孔明灯的照片,像连环画一样,把细节串在一起。
“叮咚!”
“新年快乐!”
“羡慕吧?【呲牙】”
“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我回完消息,再次审视对面传来的影像的背景,还是感到十分陌生。
“陪我honey回家过年呗,还能哪里?”
“我还以为你……”字打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们见过家长了?”
“昂,”她自豪的神气从屏幕那头透过来,“她父母没说什么,程叔还说,他其实之前就察觉到了一点的。”
咦——真被她装到了。
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不过程老真的像她说的那么淡定吗?
要是我,自己抱在怀里养了二十年的好白菜,就这么被拱了,多多少少还是要动点肝火的。
“行,那祝99。”
要郑重地祝福她有些奇怪,毕竟这也还是私人的场合。
对面忽然持续安静了两分钟,之后又猛地蹦出一对感叹号加问号,接着是一个满头“省略号”的狗头表情包。
“大哥,你说这话【尴尬】,”她回复道,“听着好扭捏。”
“跟幽篁学的。”
对面又停顿了大概两分钟。
然后是一个“一脸黑线”给动画表情。
“有时候看不会搞抽象的人搞抽象的难以想象程度实在是抽象。”
她发来一个语音条。
明明长到让人头晕的句子,她仅用六秒就说完了。
可我却一连听了六次才彻底听明白。确实太抽象了点——我说她这话。
原来中文还可以那样说,我也是活了二十七年才知道。
“学点好的吧,哥。”
我抿了抿嘴,一时顿住,脑海里这时忽然闪过了什么。于是我给她拨去了语音通话。
铃声响了半分钟,她才接通:“好好聊天就行了,打语音又是?”
“反正也要问你点事。”我直接告诉她。
那边愣了:“知道你要问啥,但也给我打住——问题别太多。”
扬声器那一端背景声很杂,听来好像还处在热闹的场景下。
“嗯。”我在心里点头,“他在哪里?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他?”
“咳咳,”她不明意味地清清嗓子,“我或许清楚他在哪里,但应该不是现在。他的位置好像一直在变,就这个意思,即使我想也逮不到他。”
“那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今天能主动发消息给你已经不错了好吧!别人你还指望不上呢!”
“好吧,那谢了。”我立即挂了语音。
“等等,你这就闪人可不厚道啊,”她试图用秒回拦住我,“我还有东西没给你看呢!”
新的白色气泡一弹出,我的手指便定在了聊天页左上角。
“什么?”
她没立即回话,不一会儿便转来一张照片。
我一眼就认出了画面右边比着剪刀手的男人。
霈华。
他脸颊微红,两眼半眯着,嘴角含笑,正被左边的男人搂着肩。那个男人看上去大概也三十岁左右,露出微醺的脸和霈华的目光投向同一方向。
他们身后,是城市夜色织成的背景。
“本来想直接给你转发他朋友圈的,但他应该设了好限制【笑哭】,量你也没加过他。”
谁?
那个男人?
我把照片再点开放大,再次打量那个两分熟悉八分陌生的脸。
“嘿!”她“拍了拍”我,“又死哪里去了?你倒是吱一声啊!”
“还在呢。”我简单收拾了下情绪,“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昨天。”
然后线上又沉寂了两分钟。
“得了,你想打听什么我都告诉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又来一个语音条,“想知道就扣个句号。”
我马上照做了。页面上又弹出来一张截图。
“那就看好了。”
上面似乎是某个人的履历。抬头上写有“董事长”,旁边标有“人事部最新校定版”的注样。
这是重岁董事长的资料啊。
哦哦,难怪这人给我那么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原来是万晴川万董。
因为从来没见过本人,即使见过的资料也早已不是最新校定的了,所以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问,”她又一次提醒我,“万董早就是有妇之夫了,孩子也快能打酱油了,不会对你家叔造成威胁的——千万别说你心里多酸这种话,不然我会害怕。”
看到他最后两句话,我差点以为接下来她就要编一段rap词出来了。
“知道是我冒昧了,”我自知理亏,“有空替我跟万董问声好。”
“嗯,”她配了一个“坏笑”的表情,“那我也先替万董一票否决你俩这事。”
“你敢!”
她怎么又开始了?
“我怕什么,我还要回去跟万董告状呢!就说你把他当情敌。”
“是吗?那你以为我不能去星画那吹风,说你之前的糗事?
那一头顿时像死了一样沉默了三分钟。
“我、我警告你啊,我才不是心虚了,我只是怕你……”我再也不说什么,听她再次发来的语音条,“只是怕你哪天被出柜了,被挂上社会新闻头条,我日子也不会好过,你……总之自己给我注意点!”
“毕竟你我……私下里都要叫他一声叔叔的……”她补了一句,但最后似乎又欲言又止。
“嗯。”我象征性地简单回复道,随后垂着胳膊放下手机,目光飘向窗外。
最后一声“叮咚”。
“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她借语音条在扬声器那边小声嘀咕,“真不清楚今天干嘛跟你浪费这么多时间!先下了,免得我honey一个人等急了。”
“好的,谢谢你,”已经有些疲皮打字的我,索性也发了个音条,“新年快乐,Castel。”
“咦——看来咱叔还真得快点回去了,”她把“叔”这个字拖得很长,“不然留你一个人独守空闺——空虚,寂寞,冷啊!”
“嗯,再见,保重。”
“保重保重!——唔?我在呢,现在就过来!”
我还没回过神,那边人已经没消息了,她甚至前脚刚走,后脚账号在线状态就变成了“离开”。
这的确很Castel了。
不过还得感谢她给我喂了颗定心丸。至少现在心里没那么闷重了。
我彻底搁下手机,熄了灯走出房间。
外面烟花还在天幕中绽放,我来到这层楼的露台上,隔着林子远远窥探城里的景色。
任何一座城,现在一定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我想,在这岁末的夜里,他或许还是和谁一道在外面喝酒吧?
如果在喝的话,我是不是该问问他喝了多少、醉了没有,最后劝他别喝太多?
可他要真的喝得尽兴,大概也没空回复我吧。
我就这样抱着臂在露台上站着,望着黑夜中的绚彩一幕幕闪过,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露台上慢慢有点冷了。我开始准备往回走。
刚迈开腿,二楼起居室里忽然传出了门禁主系统呼叫的提示铃声。我急忙前去查看情况。
应该是雅芩阿姨或者展叔叔回来了——门禁主系统暂时没有完整录入他们一家的信息,所以他们夜里的进出是受限的。
这主要是因为,负责录入信息审核管理的专门人员,因故提前放假回老家了。
我看了看连接大门监控的显示屏。
外面来人似乎正尝试能否通过指纹验证,但在我的显示屏上却一次次出现醒目的红叉,还有机械的提示音:“无效指纹。”
难道有人想要闯进来吗?毕竟,至少近段时间住在这里的人,不会让屏幕显示出这种页面。
若真如此,我想我必须给对方一点警告。
“这是谢家,”我启动了屏幕上的“监控喊话”模式,“如果您有要事,请先联系主人,否则请速速离开。”
一语终了,显示屏上的页面不再变化了。
我没有切换模式,思索着是否应该再告诉对方点什么,便听见那边开了口:
“是我……”
沿着监控传到显示屏扬声器的声音,低微而颤抖。
但我却无比清晰地听见了。
“不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我在屏幕前方直发愣,好几秒才回神。
嘴角好像无意间勾起了一个弧度,手指在快要触到屏幕时晃了一下。
“等我,我……马上下来。”
暖和却臃肿的家居服还裹在身上,脚塞在棉拖里,我尽快冲下了楼。
在一楼打开门,大门外手电筒的亮光随即冲入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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