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治连忙迎上前去，看到顾冕手中捧着书札，便抬手接过来满面笑容地说道：“你快去烤烤火，我把书札给你送到库房去。”
“见过诸位大人。”御史台的几人曾经听闻顾冕春日宴聚众斗殴的事情，其中不乏还有人在陛下面前参奏过，此番大家看到顾冕的到来，多少有些面色难看。
他们起初以为顾冕长得人高马大，现在照面一看，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穷酸学子，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不过参奏一事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为臣者当为帝王剑，为天下民，为马前卒，他们秉直做事，正是因为这个才被皇朝所需要。
年长些身穿绛红官袍的上官益看到顾冕衣着单薄，不免有些唏嘘。
他们也知道京官难做，尤其是像今朝多事之秋，朝廷律令法度严明，顾冕被罚三年俸禄又被夺官，像他们这种一无是处的小官，能在京都安稳度日都需要费上许多心思，哪里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呢。
“天气寒凉，你也过来烤烤火吧，桌上有热茶，自己且动手斟一杯。”
“谢上官大人。”
“你坐过来些，给这小子让个位置。”
“行，唐大人你往隔壁挪挪，我坐你这地方。”
有人在炭火堆前说道，既然上官大人都发话了，他们几人便挪挪自己的位置，给这小子也腾出一个地方来。
“多谢诸位大人。”
顾冕午后在外间一直穿梭于各个府衙之间往来送书札，全身被寒风吹得入骨冰凉，谢过众人后，也未从桌上斟茶，便自己轻声迈步向前走到炭火边，她在众大人之间不宽的位置慢慢坐下，张手往炭火的中心去汲取温暖。
并非她不想找个地方歇息会，只是手里的书札须得按时送到，前面在别的府衙无形中吃了闭门羹，人家称说她少带东西“拒绝验收”，不得已自己只得和人家据理力争，往日也就送这些书札，怎么今日到自己这里还有遗漏不成。
这一理论又耽误不少时间，眼下来到御史台天色都有些迟暮，雪天本就天黑得早，送完这最后一册“书札”自己也该回去了，昨夜漏雨的瓦轩都还没来得及找人修补。
“咚---，咚---，咚--，”
宫中的沉闷的铜钟声音逐渐从远处传来，京都门楼上的传令吏也纷纷忙碌起来敲响角钟，一时间钟声在京都街道四处响起来。
“哟，总算是到点了。”
“走吧，走吧，下值就该早些回去。”
刚还围在炭火前烤火的监官听到钟声，面上浮现出一团喜色，这大雪天的可算是能够下值回府里吃顿热乎的饭菜，他们虽是口头上这般说着，但没有一人率先站起身来。
大家彼此环顾一圈，又心照不宣地默默静坐在各自的椅上。
直至过了一会儿，上官益见状将在炭火堆烤火的皂角朝靴收回，自己抽回腿在地砖上蹬脚紧紧朝靴，方才缓缓站起身来，便将双手揣入广阔的朝袖之内，面向众人说道：“今日大雪诸位也都早些回去吧。”
见到上官益领先一步出了殿门，几人这才鱼贯而出，殿内烤火的也就剩下顾冕一人。
顾冕此前受伤本就有些难受，今日又接连吹阵寒风，自己不满喉咙又有些干痒，殿内无人自己忍耐不住，这才低声轻咳出声音来：“咳咳--”
“你这风寒怎么愈发严重了。”沈治从后殿信步走过来，见到顾冕在炭火前咳嗽不已，连忙说道：“你是不是没有银钱买药啦？”
沈治也知道顾冕定是缺银钱，可他从去年至今也就攒了千百两存银，平日里官员之间来往，或是师友之间宴请，他虽眼下手里所剩不多。
可只要是顾冕开口向自己借钱，虽说微薄肯定是会借给他一些，只是这家伙到现在都不开口，兼之其人本来性格就执拗，自己平白无故的去送钱，说不定还会遭他一顿白眼。
“沈大人，既然书札已经验收，那我便告辞了。”
顾冕见到沈治到来，说着自己站起身来告辞，其他众人都已离去，独留自己在这里烤火，又是在御史台这地方，自己还是先走一步，免得多有麻烦。
“哎哎，你着急走什么，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沈治踱步上前拦住顾冕的去向，连忙说道：“我昨儿还和许筠说约你吃饭，冬日就该吃顿羊肉锅子暖暖，本来打算今日下值后就来成均馆叫你，你既然来都来了，也省得我再多跑一趟，便和我一起去吧，”
“不敢，”顾冕直愣愣地回道。
“沈大人还是不要与我这等小官接触了，以免影响你的仕途。”
顾冕自上次春日宴与许筠发生口角后，便一直没再见过这位翰林学士大人，兄弟两人都那般在众人面前大打出手，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啊。”
“不是，我做东请你吃饭，又不是许筠那嘴碎的家伙请你，你这跟他有怨，可别把事栽到我头顶上，这我可不受这冤枉。”
沈治不免无语，连忙脱口说道，这两兄弟还真闹掰了不成，合着这怨气都往自己这里撒啊，许筠也是自己还没说啥呢，就直冲冲对自己的说“不来”。
这顾冕也真是的，不就是春日宴因为一篇“文章”的事情嘛，两人意见不同就不同嘛。
这年岁意见相左的事情多了去了，自己还和上官大人在奏疏上有意见相左的地方呢，也没见人家和自己隔岸相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啊。
“沈大人还有事？”
“没事，没事就不能喊你吃饭了？”沈治直接向顾冕怼道，说着自己便紧紧拽着顾冕的袖口将人拖将走出去，他就不信了，自己堂堂一个御史，在朝议上面对众臣都能应对有余，往往一阵见血的直刺要害，难道此番他还奈何不了这两“倔驴”不成。
一路行来的上，沈治都紧紧堵着顾冕的路，直至把人一路架到“太白楼”的门前，两人跃下马来，太白楼门前的积雪堆放在道旁两侧，两人下马初一落地脚底还是有些湿滑。
顾冕刚刚看到街道各处仍有许多百姓在路上忙碌走动，或是收敛家中，或是搬运木条穿街而过，有衙役提溜着木桶在街道各处施粥。
“你放心好了，今早我去尚书台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两位王爷在里头商议京都受灾的事情，一面从北大营调兵入京维持秩序，一面打开重仓分发粮米衣物。”
“或能自行修缮房屋的工部他们会给予帮助，无家可归的也会让他们先去附近的府衙或者诸寺道观借住，京都的郎中大夫也都在各处看病施诊。”
沈治也知这雪来得突然，御史台的官员们，除却当值的几人，其他的或多或少也已在救灾中忙碌，随即整整自己的神色说道：“虽说冬日里三餐难有，但大家也应该不会饿着，午后大部分灾民都已经得到妥善的安置。”
御史台的消息自然比别处的要快，要不怎么能在宫内直达圣听，现在沈治这么说应该是已经有人在逐层安排官员衙役救灾，顾冕这才放下些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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