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仪仗车队已整装齐备,众妃嫔的翠幄车紧随太后的凤辇之后,车轮滚滚,绵延如长龙般向玉华寺进发。寺门前,已有小太监们整齐列队,恭候多时,一见车队到达,便利落地放下脚蹬,宫女们扶持着妃嫔们一一缓缓下车,站定于寺门外。玉华寺的主持早已带领全寺僧人恭候多时,众人肃立于山门前,戒定如山
蒋牧霜悄声靠近虞韶,低笑道:“平日我们来,主持不是在殿内清修,就是领着小和尚讲经,向来不露面。今日倒好,这般仙风道骨的老头,也得亲自站在门前迎接太后。”
虞韶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心中暗叹:喊人家老头也就算了,对佛门清修之人还夸仙风道骨,这真是……她无奈地伸出手指,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佛门净地,少说多做,别乱讲。”
太后在最前对着主持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哀家自去岁一别,心念法师高德,常怀敬仰。今日重逢,见法师佛法之精深更胜往昔,哀家及众妃嫔愿闻法师法语,以资修行。”
主持的目光微微低垂,掩在花白的眉毛下显出几分悲悯:“太后驾临,敝寺蓬荜生辉。贫僧得蒙太后挂念,实乃三生有幸。太后夸赞贫僧佛法高深,实乃过誉之词。贫僧愿以此微薄之力,助太后修行佛法,共祈国泰民安。”
平日里,妃嫔们来玉华寺,即使敬仰神佛,却也难掩出游的喜悦与雀跃之情,言谈举止间不乏轻松愉悦之态。然而,今日之景却大为不同,众妃嫔皆屏气敛声,神情肃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尤其是近几年入宫的年轻妃嫔们,更是谨小慎微,留意着宫中资历久远的嫔妃们的举止,观察着她们如何行礼、如何言谈,然后小心翼翼地模仿着,生怕自己出了一点儿错。
虞韶位份高,上首不过只有淑妃,周昭仪和两位婕妤,除了吴婕妤,都是在宫中多年的妃嫔,来玉华寺不知多少回了,祭拜的动作行云流水。虞韶跟着她们的动作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更何况她如今有着身孕,便是做得失了点儿尺度,也没有人会刻意苛责。
然而,对于那些排在队伍末尾的低位妃嫔而言,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她们被华丽的披帛裙摆所遮挡,只能隐约窥见前方高位妃嫔的模糊身影,更别提细致地模仿学习了。而且,自蒋牧霜之后,这原本规矩严谨的祭拜动作,竟渐渐变了味儿,
众妃嫔们心中嘀咕,祭拜寺庙的仪态应当端庄大方,感觉像是蒋才人那般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动作,实在有点儿不太对劲。
她本就因长时间保持恭敬的姿态而腰酸腿软,再加上为了看清前方高位妃嫔的动作,不得不努力瞪大眼睛,以至于眼眶都隐隐发疼。这一番繁复的礼仪祭拜下来,她几乎已是筋疲力尽。
好不容易,整套祭拜流程终于走完,妃嫔们开始一一上前敬香。主持恭敬地迎接太后前往禅房休息,同时又派遣了一群小僧人负责妃嫔们后续的点灯、解签等事宜。此时,压在众人心头的那块大石头才仿佛终于被挪开,凝滞的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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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晓晓趁机反手揉着僵硬的腰肢,虽然身体依旧酸疼不已,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快步赶上周昭仪的脚步,
“娘娘接下来想去……啊!”突然,一个灰突突的影子从身前猛地窜过。钱晓晓的惊呼才刚出口,便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凉意。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为了今日出行特地裁剪的新裙,此刻已被污水打湿了大半边。那鹅黄色的裙摆上,哪怕只有一点污渍都格外显眼,而此刻,灰色的水渍中还混杂着暗色的泥沙,甚至夹杂着几片蔫巴的烂菜叶,显得分外狼狈。
钱晓晓气得眼前一黑,当即叫起来:“哪里来的畜生!竟敢冲撞本小主,还毁了我的裙子,简直不要命了!”
尖锐的声音如同锋利的刀刃,猛然划破了寺庙中原本深沉而宁静的氛围,引得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钱晓晓所在的方向。钱晓晓只觉得自己的面皮仿佛被千万把细小的刀子同时切割,火辣辣地疼痛着。她本就因不得皇上欢心,在宫中备受冷落与轻视,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丑态,无疑是雪上加霜,更要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了!
她心中恐惧愈发浓烈,对那污水的制造者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一双凌厉的眼眸如同利剑,狠狠地刺向地上那个正不断磕头求饶的灰色影子。待她定睛细看,才发现那并非什么牲畜,而是一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老妇。那老妇的手背皮肤如同皱巴巴的干腌菜,黑乎乎的指甲因长期的劳作而显得异常粗糙,此刻正朝着钱晓晓伸出来:“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
钱晓晓嫌恶地退了一步,“还不快来人,把这奴才拉下去!”
小沙弥见状,赶紧跑过来解释道:“这位施主,实在是对不住。这位是我们寺中的后厨帮佣。前几日天气炎热,她在寺前突然晕倒了,师父不忍心见死不救,才让咱们把她带回来医治。又见她一把年纪,孤苦无依,便让她帮忙做些浇水、运菜之类的杂事。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冲撞了施主,这实在是鄙寺的疏漏与过失。还请施主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她这回吧。”
周昭仪淡淡地瞥了眼气得浑身发抖的钱晓晓,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轻蔑:真是小家子气,一点场面都撑不住。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主持慈悲心肠,救济穷苦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来人,扶钱宝林去厢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别让这点小事扰了佛门的清静。”
钱晓晓紧咬着下唇,羞耻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的脊背都忍不住微微颤抖。周昭仪说得轻巧,她是昭仪,出行自然有宫人准备周全,十套八套衣物随时更换。而自己呢?就连身上的这件新衣,都是典当了从家中带来的首饰,好说歹说才求着内务府置办的。剩下的,要么是料子普通、毫不起眼的衣裳,要么是去年已经穿过几回的旧衣。
“钱妹妹可是没备着换洗的衣裳?正巧,我孕中易出汗,常带着许多更换的衣裙。就连没怀孕之前的衣裳,马车里也有两身备着。钱妹妹和我从前身型相仿,我让钱明……”
钱晓晓抬头看向虞韶时,眼中已经是一片赤红,她完全听不清虞韶在说什么,只觉得虞韶此刻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必定是来耀武扬威的。她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一推虞韶:“假惺惺的,谁要你假好心!你走开!”
“小主!”一声惊恐的呼唤像是一滴沸水落入了油锅。
妃嫔们之中发出一阵惊呼,周昭仪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直到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蒋牧霜竟不顾自身安危,毫不犹豫地垫在了虞韶的身下,而虞韶身边两个一直忠心耿耿跟着的宫女也反应迅速,立刻扑了上去,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就连一旁原本跪着求饶、神色惶恐的妇人,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疾手快地拽了一把虞韶的衣裙,虽然只是拽下来一片绣着精美花纹的裙摆,但到底还是减缓了虞韶下坠的速度,让她得以缓冲。
她缓缓松开汗涔涔的手掌,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庆幸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蒋牧霜扶着身前的虞韶,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如纸,紧张地观察着虞韶的面色,“阿虞,阿虞,你……你还好吗?肚子痛不痛?”
虞韶默默地摸了摸裙摆后掩着的厚褥垫,心中已有了计较。她借着衣裳的掩盖,在大腿上狠掐一下,立刻挤出两滴眼泪,惊惶失措道:“肚子,肚子好像没事。但是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一旁的松声和竹影早就嚷嚷起来,“太医呢,快去请太医来呀!”
蒋牧霜头上的小金冠因刚才的慌乱而歪在了一边,她此刻也顾不得整理,只是怒目圆睁,对着钱晓晓大声斥责:“虞韶好心帮你,你却是想要害死她吗!你的心肠怎么如此狠毒!”
“不……不……我……”钱晓晓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踉跄着往后退,一边摆手否认。
一旁扶起虞韶,妇人依旧匍匐着,此刻却默默地想要往后退,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一只素白的手一下子攥住了枯枝似的手臂,“等等!你也别走,我看你好像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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