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周那些资料,全部整理出来。”迟宴坐在副驾驶座上给谁打着电话,“是,王备的那些,你整理好放在我办公桌上,晚点我回去整理。”
迟宴挂了电话,又给另一人匆匆拨了过去:“迟幸?是我,待会儿晚宴结束后,麻烦你帮我调取一下今天生日宴的监控……不,没什么事,赵明星手机丢了,我害怕是有小偷混进来了。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何秋韵没打扰迟宴,他坐进驾驶座,侧身看向后排的许岁岁:“岁岁确定要去吗?那里很远,岁岁要是困了怎么办?”
许岁岁坐在儿童座椅上,他的脑袋贴着赵竹之的胳膊:“我想陪爷爷,我不困。”
何秋韵看了眼赵竹之,对方此刻还算平静,比半年前那次好了许多。
他还记得当时把赵竹之拽出来后,对方刚睁开眼就大喊大叫。他蒙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抱着赵竹之安抚,一边匆匆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医生在救护车里给赵竹之打了镇定剂,但何秋韵却在旁边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一闭眼,师父就又要掉进那个黑洞里去了。
后来赵竹之住进了疗养院,他一个人迷迷糊糊回到小阁楼。他没什么精神,连澡也没洗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睡得不安稳,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梦里的疗养院变成了空洞洞的鬼屋,护工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他反复从梦中惊醒,又反复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睡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整个月。
“小秋。”迟宴见他愣了半天,把手机从嘴边拿开,小声叫他,“没事吧?”
何秋韵打起精神,摇了摇头,车身缓缓在道路上行驶起来。
“师父。”许岁岁打了个哈欠,声音里略带倦意。
何秋韵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见他有些困了,眼皮都快合上了:“岁岁困了吗?困了就睡吧。”
“岁岁不困。”许岁岁嘟囔起嘴,“爷爷是师父的爸爸吗?”
何秋韵一顿:“不是,爷爷是师父的师父。”
“哦。”许岁岁点点头,像是有些明白了,“那爷爷就是岁岁的师父父。”
何秋韵没忍住笑,迟宴的唇角也勾了起来。
许岁岁又问:“爷爷是怎么找到师父的呢?”
前方的路口正是红灯,何秋韵把车停下,想了想说:“爷爷先找到了你师叔,有一天爷爷来接师叔上课,我躲在门后面悄悄看他们,被爷爷发现了。”
“然后呢?”一听起故事,许岁岁的困意散去了大半。
“然后?”何秋韵笑了一声,“然后我看见爷爷身边有好多树枝,我问他‘你是树精’吗?”
许岁岁歪着脑袋:“爷爷是树精吗?”
迟宴转身摸了摸许岁岁的头,问:“那你觉得师父是蜘蛛精吗?”
许岁岁认真思考了一番:“如果师父是蜘蛛精,那岁岁就是小蜘蛛精,但是岁岁不是小蜘蛛精,所以师父就不是蜘蛛精。”
何秋韵哑然失笑,这是在讲起绕口令。
面前的红色变成绿色,何秋韵踩下油门,接着说:“爷爷不是树精,爷爷和你一样,是造梦师。”
许岁岁不常听何秋韵提起“造梦师”三个字,他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造梦师很厉害对吗?”
何秋韵毫不犹豫:“对,很厉害。”
“师父厉害吗?”
“师父当然厉害。”
“那师父父呢?”
何秋韵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更加柔和,他将窗户摇下去一些,夜晚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师父父是最厉害的造梦师,因为有了他,才有了我。”
许岁岁似懂非懂,他转头看向赵竹之。对方的头靠在窗户上,视线没有聚焦。
许岁岁问:“爷爷睁着眼睛睡觉吗?”
何秋韵道:“不,爷爷只是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那是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那里阳光很好,每天都是晴天,很少会下雨。”何秋韵轻声说,“爷爷在那里种了很多花,他每天早上都会准时起来给花浇水。那里的饭很好吃,爷爷有些挑食,不吃蔬菜,不过不用担心,那里的厨师会把蔬菜刻成小动物的形状。”
迟宴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侧过头看向何秋韵,窗外的霓虹灯飞闪而过,像一张耀眼的彩色的面具。
面具下长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点让人说不清的韵味。
是错觉吗?
迟宴总感觉那双水润的眼睛噙着点泪水。
他想着,便下意识伸手去确认了。
何秋韵还在开车,不明白对方这是做什么,斜着眼迅速瞥了他一眼。
迟宴收回手,还好,是自己看错了。
**
疗养院的护工接到何秋韵的电话便匆匆到门口来等了。
那护工还是上次他来时的那个,上次走的时候就有些不愉快,这会儿见他扶着赵竹之走来,情绪就更加不好了。
“你们做家属的到底怎么回事?”护工是个看起来不满四十岁的男人,他几步上前扶住赵竹之,冲何秋韵不满道:“早上把人接走的时候说什么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结果不到一天,就把人折腾成这样。”
接走?何秋韵听出点别的意思,看来是师父自己动了些手脚。
何秋韵也知道护工说得没错,如果他不是知情人,大概也会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子。
他满脸写着歉意:“对不起,是我照顾不周,也谢谢你们平日里对我师父的照顾。”
护工沉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去管理处交一下手续费吧。”
“好。”
“哦,对了。”护工说着转头看向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扔过去,“你们家属回家好好学习一下护理知识,这个月取消你们的探视权,下个月记得来我这检查,通过了才能恢复。”
“……”何秋韵,“知道了,我一定会回去好好学习的。”
护工摇了摇头,自顾自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明明都是两个带孩子的人了,怎么这点东西都学不会。”
迟宴:……
何秋韵也叹了口气,转身对迟宴说:“走吧,孩子他爸。”
**
回去的路上许岁岁彻底睡去了。
车后座传来小孩细微的鼾声,那软绵绵的呼吸声可爱极了,何秋韵好几次想揉揉他的脑袋。
迟宴把车停在拥月巷的巷口,橘色的车灯打在车里,光影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迟宴笑了一声:“你先说吧。”
何秋韵身子往椅背上靠了些,他害怕吵醒岁岁,声音放得极低:“谢谢你进来救我。”
迟宴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他盯着对方的唇移不开视线,待何秋韵说完后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谢谢你帮我查许松禾的事,如果不是我拜托你,你根本不会遇到危险。”
何秋韵“唔”了一声:“我是因为岁岁,那是岁岁的父亲。”
迟宴低垂下眸子:“哦,和我毫无关系?”
何秋韵突然来了兴趣,懒洋洋开口:“也不是,也有一些原因是想要帮你。”
迟宴听后抬起头再次看向他,但不知为何,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往那张唇上看。
他想起在梦里发生的事,那应该也算是真实发生的吧。
他很清楚地记得何秋韵说过:我在梦里也有五感。
等等。
迟宴猛然顿住,也就是说,当时他虽然没有感觉,但何秋韵却能感知到一切?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木讷地看向对方的脸。
何秋韵一直盯着迟宴没动,他看见迟宴脸色突然变了变,随后耳尖变得通红。
那抹红并不是瞬间便染上的,而是从下至上一点一点攀附上来。
有意思,迟宴想起了什么?
他往驾驶座靠近了些,伸出手往迟宴身后探去。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他把迟宴围在怀里似的。
迟宴本就僵硬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眼皮跳了两下,开口说:“你干什么?”
何秋韵只是摇下了迟宴那边的车窗,然后又迅速做了回去,他耸耸肩:“想吹点风,我后面坐着岁岁,就只好开你那里的了。”
迟宴的心脏狂跳了两下,还好何秋韵刚刚只是靠近了一瞬,不然早被他听去了。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何秋韵直起身子:“迟宴。”
“嗯?”
“你想不想再试试?”
“试什么?”
车子正停在一棵桂花树下,这段时间刚开了花,那股淡淡的香气便顺着窗外的风一起吹进来了。
那风是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何秋韵觉得风里带着一丝暖意。
迟宴见他半晌不说话,伸手扯了扯他的耳尖,低下些头问:“试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他刚说完,何秋韵暗灭了两人头顶的灯。
窗外是夜,夜里的那抹淡黄随着一声猫叫消失不见了。
狭小的空间里传来两道呼吸声,黑暗里,所有声音都会被放大。
迟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那只手是凉的,指尖触碰在自己肌肤上,凉从手腕一直钻到了脚底。
对面的人好像离自己更近了些,因为他能感觉到何秋韵的气息正打在自己的脸上。
迟宴的指尖试探着动了动,却听见何秋韵在他耳边说:“别动。”
下一秒,迟宴的唇被一个依旧微凉的东西贴上。
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全身的血液直涌而上。
——那是一个桂花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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