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罗恩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陋居。从壁炉里爬出来后,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径直冲回了卧室,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楼梯旁的墙灰都簌簌落下,让客厅里的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金妮,女孩的脸瞬间红得像她的头发,慌里慌张地转身就跑,上楼时还笨手笨脚地踢倒了靠在楼梯中间的一把旧扫帚。弗雷德和乔治正把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注意到哈利疑惑的视线,乔治朝他挤了挤眼,随后两人便嬉笑着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哈利决定还是让罗恩自己待一会儿。经过一整年的相处,他早已摸透了这位挚友的脾气——看来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出来见人了。韦斯莱夫人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抱着一摞衣物转身进了洗衣房,大概是去准备他们明天返校的行装。

刚刚还挤挤攘攘的客厅,转眼间只剩下哈利一个人。他有些无所适从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开始整理今天购买的东西。

“《初级变形指南》……《标准咒语》……《与女鬼决裂》……”他一本一本地清点着,核对着来信后面附上的书单。“嗯,都齐了。”哈利将那一摞崭新的洛哈特著作推到一边,心里忍不住又骂了那个花枝招展的老师和他那排闪亮的牙齿。他弯腰把地上的新坩埚拖过来,正准备把这些烦人的书塞回去,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闪光,从坩埚内壁一闪而过。

哈利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地将坩埚捧到腿上。他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那本黑色封皮的旧书正静静地躺在坩埚底部,仿佛一直都在那里。

他疑惑地将它拿了出来。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封皮的刹那,他的伤疤猛地刺痛了一下,短暂而尖锐,如同一次无声的警告。

这绝不是一本新书。哈利摩挲着封面想。它很旧了,虽然能看出前主人的细心呵护,但边角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细微的磨损与卷曲,无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他带着一丝好奇翻开书页,快速浏览了一遍——里面竟然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奇怪……”他喃喃自语,在手里掂了掂它的分量,实在想不通是谁不小心把它混进了自己的坩埚里。

哈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按在泛黄的纸页上,指腹缓缓抚过那异常光滑的纸质。就在这时,他手下的书页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如同被一个沉睡之人的轻柔呼吸吹动。

哈利吓了一跳,猛地缩回了手。

就在他心脏狂跳,盯着那本仿佛活过来的笔记本时——

“那——那个东西!”

一个因极度恐惧而尖利变调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响。

哈利吓得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他猛地扭头,只见一个长着两只蝙蝠般大耳朵的小怪物正站在壁炉旁。那双网球似的巨大眼睛没有看他,而是死死地、充满极致惊恐地瞪着他手中那本黑色笔记。怪物瘦小的身子像风中落叶般剧烈颤抖。

“坏东西!” 小怪物尖叫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哈利·波特不能碰它!它在说话!多比能听到……它在说谎!它在毒害魔法!”

哈利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他慌忙四顾——谢天谢地,似乎还没人发现这里多了一个生物。

怪物开始抽抽噎噎地哭泣,硕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哈利听到洗衣房传来韦斯莱夫人摆弄衣物的声响,情急之下,他一把拉住怪物,匆匆躲进了旁边的盥洗室。反复确认门锁好后,他才借着灯光看清,对方身上只套着一个肮脏的旧枕套,灰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活像韦斯莱家花园里那些皱巴巴的地精。

“你是谁?”哈利压低声音问。

“多比,先生。我叫多比,家养小精灵多比。”怪物泪眼婆娑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哦——你好,多比。”哈利也努力回以一个友善的笑容。

“多比一直想见您,先生……大难不死的男孩……”多比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向着哈利深深鞠躬,尖尖的长鼻子几乎戳到地板,“见到您真是不胜荣幸……”

“大难不死的男孩”——哈利一直很反感这个称呼,但对方显而易见的敬意让他把话咽了回去。毕竟,没有人会为了敷衍而行如此夸张的大礼。

“你好,多比。”他回应道,随即想起小精灵方才的失态,“你刚才说,这本书在说话?它还在……毒害魔法?”

小精灵像是被这句话拽回了恐怖的现实,恐惧重新在它眼中凝聚,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哈利连忙扶住他,只觉得手下冰冷的皮肤正在剧烈地哆嗦。

“哈利·波特必须扔掉这个东西!”多比呜咽着,巨大的眼睛溢满泪水,他反手紧紧抓住哈利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多比能听到!这个黑暗的魔法正在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先生!”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它……它在模仿您,先生!多比能感觉到!它空白的书页,渴望填上您的思想、您的孤独……它在变得像您,好让您觉得它是世界上唯一理解您的人!”多比激动地用细长的手指指着那本书,声音因恐惧而撕裂,“但它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先生!照出的不是真实的您,而是一个……一个只想把您吸进去的倒影!它在编织一条看不见的线,要把您的灵魂和它的绑在一起!等您发现的时候,就再也剪不断了!”

哈利低头看着手中安静无比的黑色书本,又看向眼前恐惧到几乎要崩溃的多比,一种强烈的荒谬感油然而生。这本书看起来……除了旧了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怕。

“多比,”他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且具有安抚性,“我想你可能是太紧张了。这只是一本空白的笔记本,也许……是哪个粗心的店员不小心放错了地方。”

“不!不是的!”多比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猛地挣脱哈利,开始用他的长鼻子疯狂撞击浴缸边缘,发出令人心惊的砰砰闷响。“哈利·波特不相信多比!坏多比!坏多比!”

“停下!快停下!”哈利慌忙冲过去拉住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外面的韦斯莱夫人听见动静。“好吧,好吧!我……我会考虑你的话的,我保证。”

多比终于停了下来,用那双泪汪汪的、充满希冀的大眼睛望着哈利:“哈利·波特会扔掉它吗?”

“我……我会好好考虑的。”哈利含糊其辞地重复道,一边伸手打开了盥洗室的门,“但现在你得走了,求你了,别让人发现你在这里。”

多比看上去伤心欲绝。就在这时,洗衣房的方向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他最后用充满哀求与绝望的眼神看了哈利一眼。

“当您感到孤独时,它就会来找您……”他啜泣着低语,“请记住多比的警告……”

随着一声轻微的 “啪” 声,家养小精灵消失了。

哈利独自站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盥洗室里,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本黑色书本。多比绝望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带来一阵清晰的寒意。

但当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光滑的、仿佛蕴藏着秘密的黑色封皮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好奇心,却像诡谲的藤蔓,悄悄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最终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背包最深处。

也许,只是也许,他应该找个没人的时候,再试着跟它“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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