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路德维希就如愿又一次看到了那名陌生的向导少年。
自称顾琮的少年换了身相对整洁利落的衣服，比起上一次的灰头土脸好了不止一点。这是个好消息，证明之前的狼狈不过是少年掩人耳目的刻意为之，路德维希不反感年轻人的小心机，倒不如说比起某些清高过头的学生，他会更满意这样的孩子。
无论如何，现在的路德维希看眼前的少年只觉愈发顺眼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愉悦不少：“是有什么问题找我吗，孩子？”
“您之前给我的那本手记，上面有些东西我自己看不懂。”少年不卑不亢，也彬彬有礼，他微微低着头，温声询问：“您之前说我有问题可以过来，现在我来了……不知道您现在还有时间吗，先生？”
路德维希点了点下巴，轻笑一声。
“当然有，孩子。”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空位，和颜悦色道：“不过既然已经准备问问题了，再叫先生未免就有些生疏了，你觉得呢？”
顾琮微微一顿，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乖顺回应，“路德维希老师。”
*
——不得不说的事，顾琮是个相当令人惊艳的学生。
他学习的速度很快，超出路德维希最高预期的快，有关向导的入门知识绝大部分都是一点就透，完全不需要过多费心；
真正称得上是进度缓慢稍显吃力的反而是那些普通课程，他最初认识顾琮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十五岁了，相较于甘露院的学生来说已经落下了太多内容，好在他肯吃苦，脑子也好用，硬抢进度倒也能勉强跟得上。
路德维希对这个学生越来越满意了。
在他用几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其他学生入学第一年的全部基础课程后，路德维希重新动了想要带他回甘露院的心思。
但也是偏偏在这件事上，这对师生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路德维希不是没调查过他的家庭情况，只不过一来那个小丫头已经算是挨上了伊里姆本地势力，二来他一个向导出身的院长，理所当然地会对十二岁的天才哨兵毫无兴趣。
在他看来，这对兄妹就此拆开，一个留在本地发展，一个跟着自己前往树城才是两全其美的选择。
可顾琮一听这个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干脆不说话，几次碰了软钉子后，路德维希干脆也不直接对着少年建议了。
小崽子死倔的性子，院长略有些无奈地评价道。也不知该说是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羁绊太深，还是当局者迷根本就看不清，在他看来，自己这个看中的学生和他的那个视若珍宝的小妹妹，从骨子里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两路人。
“您也可以让我带着妹妹一起走，”总之在这个问题上，顾琮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犟脾气，“甘露院也不是只收向导吧？我妹妹那么厉害，肯定能够找到地方愿意接受她的。”
路德维希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她要是没跟着玛德琳一起学习，这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思路。”院长对上学生疑惑的眼神，很慷慨地给出了解释：“那女人当年可是甘露院的议会亲自点名又除名的向导，能力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她坚持的理论和思想……在那里稍稍有些水土不服。”
少年投来疑惑的眼神，可路德维希避开他的目光，显然不愿提起。
“你妹妹现在跟着她一起，想要进甘露院，会有些麻烦。”他言简意赅的表示，迎着顾琮皱起的眉头，反而很轻松地笑起来：“还是说你觉得你能说服你妹妹放弃她现在的老师，然后让她跟着你一起走？”
顾琮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伊里姆，老师。”许久之后，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我妹妹难得有一位愿意接受她、也有能力教导她的老师，这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这是被称作世界残骸的伊里姆。除了求生的压力挤压出的无数恶德与卑劣本能之外，何种高洁的思想都很难在这里扎根生长。
玛德琳的思想如何不重要，总归在这里，她只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师了。
路德维希对此深表赞同。
*
叶珀日常在学什么，顾琮从不过问；而哥哥每天究竟跑去哪儿了，叶珀也没有过多好奇。
跟随另一个人的教导对顾琮的改变是清晰直观的，如果说最初的顾琮一眼就能看出是贫民窟出身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再如何竭力放松，仍是会流露出说不出的压抑与拘束；那么现在的少年，就是阳光终于透过封锁密闭的枷锁，让人得以看清少年挺直的脊背，俊逸的眉眼，和脸上张扬又自在的笑。
而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们家再也没有担心过经济问题。衣服变得整洁，住处也换了更加宽敞明亮的地方，日常充分的营养让少年原本单薄的身形开始迅速抽长，叶珀十五岁那年，顾琮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八的大关，且明显还有再窜一窜的余韵。
*
女孩一开始并没觉得哪里不对。
兄妹两个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起早出晚归的，她固定往诊所那边跑，顾琮也很少会一直待在家里，偶尔有一两天所谓的休息放假时间，两个人也不能完整重叠。
这天叶珀临时得到通知，老师要紧急出门一趟，暂时没空搭理他，女孩猝不及防得到了两天的放假时间，她原本还没在思考这两天空白要怎么打发，是四处逛逛还是去教会那边找安雅玩……一抬头看见也没打算出门的兄长，眉头顿时一挑。
“你怎么也没出门？”她跳过去绕着哥哥转圈，不知何时开始，原本可以轻松直视的脸现在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
叶珀微微一呆，没等对方回答就下意识拉开一点距离，直到扬起的视线重新拉平，这才满意了。
顾琮忙着清理厨房这段时间积累的杂物，看原本在身边晃悠的妹妹忽然刷刷退开好几步，身边空荡荡的，便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叶珀慢吞吞地应声。
自己也很难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到底怎么回事，好在顾琮也没太在意，只抬手招呼她过来帮忙。
厨房上面放东西的柜台很高，叶珀还没伸手，脑袋上先一步落了属于兄长的宽大手掌，把她的脑袋往下压了压。
叶珀：“……”
猫蹲在旁边的柜台上，警告意味地叫了一声。
“别刮到头。”顾琮轻描淡写的提醒，女孩需要费点力气才能拿到的东西对他来说只需要随便一抬手，叶珀眯起眼睛，想要辩解点什么，转过头对上的却不再是兄长明亮的眼睛，而是宽阔厚实的胸膛轮廓。
叶珀：“……”
顾琮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忽然就安静下来了……而且安静的很诡异。
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此时正直勾勾盯着他的胸口，盯得他莫名有些局促羞耻，少年贪凉，在家行动只穿了宽敞的无袖衫，手臂和胸口的肌肉起伏轮廓十分清晰。
家里平时就只有两个人，他也是放松惯了，完全没觉得这样打扮有什么问题。直至此刻少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紧盯着他的胸口，一种说不出的微妙躁动也随着她目光凝视的方向渐渐升起，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烫红了少年的耳廓。
……
顾琮莫名吞了口唾沫，心跳也加快了一点。
明明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家人、熟悉的气氛，可此时的少年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拘谨，甚至有点想要抬手捂胸，挡一挡妹妹过分直白的视线。
虽、虽然也不是不能看，但也不能就这样……
就当他已经想要把这种逃避冲动变成现实的时候，叶珀忽然抬起手，对着他的胸口横着比划了一下——
然后那只手挪开，重新横过她自己的头顶，简单对比了一下两人现在的高度差。
……一个非常直观的差距。
叶珀：“啧。”
顾琮：“……”
所以只是单纯好奇哥哥的身高是么。
虽然但是，刚刚那种奇奇怪怪的气氛现在已经全都没了。顾琮的表情有些僵硬，没说自己还有点微妙的惋惜，只看着妹妹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的胸口和她自己的手，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女孩的头顶。
“还会再长的。”做哥哥的认真安慰道。
虽然他在叶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很轻松地突破了一米六，而妹妹这几年明显没什么继续再长的样子，身高停留在一米五八左右，就很稳定的不再继续了。
但是这话显然是不能说的，有一种说出来就会被妹妹冷着脸踢小腿的感觉。
叶珀一脸严肃的跟着点头。
“喝牛奶吗？”顾琮很熟练地转移话题，从冰箱里摸出一瓶递给她，叶珀神色如常的接了过去，却是准备绕开哥哥自己去一边喝。
猫跳下来跟着她一起走，同样也没给兄长一个眼神。
伯恩山摇摇尾巴，他如今已经是成年犬的体型大小，存在感相当可观，叶珀熟练绕过大狗挡路的行为，他就摇着尾巴去追着猫玩。
平日里对他态度温和或是干脆平淡无视的猫此时转头看着如山般的大狗，沉默几秒后，忽然冷不丁窜起来，一个飞踢踹上了对比之下愈发巨大的狗脑袋。
顾琮：“？”
大狗被打了一下脑袋，虽然不痛，但还是有点委屈、也有点不解的呜呜叫起来，但是猫已经若无其事地转开脑袋，翘起尾巴，悠哉悠哉的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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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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