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
墨渍已干。
沈乘景把毛笔放在竹节笔搁上,半熟宣纸上是他潇洒飘逸的行书字迹,他把盛宴所讲故事里的人都记录在此。
盛宴把茶杯放在书案上,探出个脑袋看着他:“就是这样,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怪不得,他今日带了一个男伴,不太像我们圈子里的人。”
盛宴又懒懒地坐回地上,抓着头发犯愁:“这种事要是能用钱解决就好了,可是,连钱都解决不了,靠人就更难。”
沈乘景浅笑着把宣纸卷好。
楼梯间响起一阵脚步声,没多久就有人在敲门。
“请进。”
“麻将房出事了。”沈管家看到蹲在地上的盛宴,亲切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沈乘景续说道:“有人挑事,麻将桌都掀了,不过人不多,五六个。”
沈乘景起身,把宣纸交到他手里,叮嘱道:“这几个人的背景信息和交集往来,近十年的我都要知道。最好一小时内能给我全部资料。”
管家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名字,又看着地上的盛宴,忍不住问:“不会小少爷又闯祸了吧?”
盛宴拍拍屁股跳到沈管家跟前,摸了摸他的白胡子,笑容灿烂,“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也就在学生面前能装装样子。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神色紧张道,“盛先生也在场,劝架的时候把腰扭了。”
“那赶紧去看看,叫家庭医生了吗?”沈乘景跟着管家就要走,盛宴伸手拉住他,“哥,我爸你还不知道,每次劝架都装扭腰。不用去,你帮我想想我学生的事。”
沈乘景为难地看着他,沈管家插话进来说:“学生?倒是因为一个学生引起的争执,是海盛的小庄总带的那个男伴。”
话音一落,盛宴就弹出去了,这下是沈乘景按住他。
“你先去招呼着,我和阿宴待会就到。”
待管家下楼后,沈乘景把这只“胳膊肘爱往外拐”的小狐狸拉到了卧室。
“挑一套换上。”他把衣帽间的西装柜打开,各种定制款式的名贵西服全部熨烫妥帖地垂挂在嵌入式玻璃衣橱里。
盛宴靠在柜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笑着说:“哥,我都穿了你的衬衫了,还换什么衣服。”
“下面全是盛叔叔认识的朋友,你虽然不爱露面,可是就算装也得装得像样一点。”他认真地选西服颜色,拿了几套在盛宴身上比了比,最后选了米白色西装搭配深棕长裤。
盛宴被他推到浴室换衣服,他去挑鞋子和手表。
“哥,我太久没穿西服了,这个领结到底怎么打啊?”盛宴推开浴室门,脸红扑扑的,领结打了个死结。
沈乘景把挑好的皮鞋和手表放在床头,再转过身时,盛宴已经走到他身前,米色西装最衬他冷白肤色,盛宴从小就烦穿正装,可每次西装革履,就能将他身上那种矜贵感衬到极致,瞬间冲击人的感官。
沈乘景轻咳一声,把盛宴打了死结的领带认真解开,盛宴比他矮一些,每次仰头看他都费劲,这次难得他低下身帮他打领带,这个角度简直一览无遗。
他放肆地看着沈乘景,他的灰蓝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漂亮锁骨形状,低垂的眼睫,漆黑的瞳色,像黑宝石一样,闪着冷色的光,那张面容在灯下显得安静又温润,他们贴得好近,近到沈乘景的气息不断地窜进他的鼻息里,心跳像击鼓传花,一下又一下。
盛宴想,如果这个时候能抱一抱他就好了。
他故意装肚子疼跌在沈乘景怀里,他顺势抱住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一丝黯哑,“怎么了?”
盛宴一时不说话,只想抱着他,他手臂微微用力,将自己嵌入一个更深的怀抱中,玩小时候耍赖撒娇那套,“沈乘景,你能不能不说话,让我抱一会啊?”
腰上那只手蓦然收紧,隔着西服衣料缓缓摩挲似在安慰又似善意提醒:“别胡闹,正事要紧。”
“嗯。”盛宴讷讷地坐到床边去穿鞋子,把手表戴好,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两人快速出门。
山上气候多变,等走到宴会大厅外面就下起了雨。
临近晚宴尾声,大厅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为了巴结沈家特地在这等候的客人。
见沈乘景带人走来,几个生意场上的人就围了过来。
“哥,你怎么没穿西装?”盛宴扫了一圈,唯有沈乘景衬衫长裤显得随意。
“这是你的相亲酒会,可不是我的。”他从经过的侍应生手中拿起两杯红酒,礼仪性地举了举酒杯,简单寒暄之后,带着盛宴越过人潮走到麻将房。
“哥,你故意的吧,是不是我穿西装格外好看所以硬要我穿?”
沈乘景伸手敲了敲门,侧目看着他,语气轻轻:“比起你故意占我便宜,我这个要求不过分。”
“沈乘景,我哪有!”某人死不承认,但心跳骤升。
门从里面打开,沈管家附耳几句,沈乘景会意,让他去大厅招待客人。
盛宴在沈乘景之后进入麻将房,房间不大,布局却是沈家一贯的典雅风格,茶水台、唱片台、酒台都有人坐着,最中间的静音麻将桌已经被砸出一道裂痕,盛宴还没环顾完四周,坐在酒台的盛远见就开始演上了。
“哎呦!老黎啊,你说养儿防老有什么用啊!腰都断了他也不来看看。”黎叔作为盛家的管家,其实私下是盛远见的好兄弟,军师级别的人物,当然演技也比盛远见专业得多。
他一边揉着盛远见的腰,一边声泪俱下:“是呀,这光喝汤也不够啊!”
盛宴双手抱胸,看着酒台那一唱一和的两位,视线往四周看,终于在门后看到许离的身影。
“哥,你帮我看看爸,我去看一下我学生。”
盛宴跑到许离身前,看他的右脸肿红了。
“怎么回事?”盛宴又看了一下房间,急切地问:“庄沉呢?我就知道他不靠谱。”
许离摇摇头,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他喝醉了,睡在客厅了。不关他的事,盛老师。”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麻将桌的男人哼了一声,“这个小子偷我东西。”
许离咬着唇,颤声说:“不是我拿的。”
盛远见也哼了一声:“你别凶我儿子,有事说事。”
沈乘景从手机上调取到麻将房的监控,钱包从许离的西装外套上掉出来,那人不容解释直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还要再打时,盛远见出手阻止,结果闪了腰。
他关上手机,从门口叫了几个人过来,把盛远见和黎叔先送到卧房休息,让家庭医生过来看一下情况。
“实在抱歉,您是我父亲的好友吧,我没记错您是泰康的徐老板?”沈乘景站在盛宴和许离身前,说话谈吐俨然一副商人姿态。
“你还记得我?”男人态度温和许多。
“我爸经常提起您,今日这事是我招待不周,替我父亲给您赔不是。您这次来是为下半年竞标的事吧,我肯定帮您多说几句,以表今日歉意。”
徐老板一听这话,什么气都没了,走上前握着沈乘景的手激动得要落泪,不再追究许离的错,反过来还安慰许离。
这场风波终于平息。
晚宴于晚九点结束,客人陆续散去,大厅上沈管家指挥着几个佣人在搬挪东西,清洁地板。
许离守在庄沉身边,他躺在沙发上醉得厉害,浓密睫毛下的眼神涣散着,时而睁开看他一眼,时而闭上,周身浓烈的酒香气,将许离的心点点滴滴地牵动着。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沈乘景叫管家准备解酒汤药。
许离坐在沙发上,清澈似小猫的眼眸细细打量着沈乘景:“您是沈……”
“我叫沈乘景,是盛宴的哥哥。”沈乘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迎上许离探究过来的目光,笑意清隽,“你知道我?我和庄沉?”
许离慢而点头,“他很喜欢你。”
“他怎么醉的?”沈乘景见他思绪渐渐游离,突然问。
“他想和警局的那个局长搞好关系,一晚上一直在喝酒。”
“看来,他是很喜欢你才对。”沈乘景语气自然,却巧妙化解许离的困惑,刚刚空气中微浮的一点醋意也消散殆尽。
许离抬眼看着他,他坐在那里,目似潭深,眼底流转几分温柔笑意,像林间突然洒下的月光,看似温暖却感受不到温度。
也许这就是高岭之花、深山之月的感觉。
明明顶着一张不做什么表情都会让人呼吸为之一滞的脸,可偏偏这样看着他,完全没半点架子,他情不自禁道:“沈先生,您和盛老师真像,和刚刚那些人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们分成两派,各自看不上彼此,政界混在一起,商界的又聚在一起,这个晚宴没打起来算意外。”
这番话竟让沈乘景对他生出几分欣赏之意,看来庄沉死心塌地是有原因的,而不是只图人年轻好看荷尔蒙上头。
沈乘景的眼瞳颜色在这个角度下显得很深,仿佛能将他看透,可他完全看不出他是怎样的人,唯一能看出一点的,是沈乘景看向盛宴的眼神,那种偏爱的目光非常灼然。
“聊什么呢?”盛宴拿了一个热鸡蛋走过来,把鸡蛋递给许离,“你剥开按揉一下脸,消肿很快的。”
许离接过来,感激地看着盛宴点头。
他坐到沈乘景身边,揉着腰抱怨:“我爸也太重了,我背着上楼我腰也差点扭了。”
“盛叔叔见义勇为,你该送面锦旗。”他偏头看着盛宴的手指地方,也伸手过去,“这里疼?”
“嗯,在后面一点。”
许离坐在沙发上,乖乖地低头剥蛋壳,眼睛偶尔瞄对面一眼,沈乘景和盛宴坐在一处,跟电影情节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原来“高岭之花、深山之月”是有人可以靠近并且能感知温度的。
他拿着剥好的鸡蛋,慢吞吞揉着脸,思绪却围着这两个主人公打转。
哥哥温和儒雅,弟弟俊朗洒脱,如星辰明月,似晚风行舟,动静之间,让人欣羡。
明明家世显赫,待人接物却亲昵可爱,像邻家哥哥。
但是眼前这两位顶着这样的样貌和身份,他怎么可能放松心弦,那根身份悬殊的线让他意识到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是他和庄沉之间的距离,而拉近距离最好的方式是让自己努力地成长,成长成参天大树时,就不必蝇营狗苟,捏着过去的尾巴活在现下的忐忑里了。
许离思绪飘浮中,再回神时,就听见盛宴的沉澈嗓音道:“对了许离,刚刚是谁陷害你的?”
他看向他,认真思索,“难道这里有海盛的对头?还是张平声的人?”
提到张平声,许离看了一眼沈乘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坦白。
盛宴看出他的顾虑,笑着说:“别害怕,我哥都知道了,我们都会帮你。”
“是……”他看了一眼沙发上醉得嘴唇都发白的庄沉,眼神飘忽,嗫嚅道,“是赵成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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