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吕姑娘变了脸色,宋雁书指着地图道:“你觉得,这能证明什么?况且……”
宋雁书观察了李行云一眼,道:“中书令把持朝政多年,陛下即便有心,又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拿下中书令呢?”
李行云道:“陛下是天子,要拿一个臣子,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宋雁书笑道:“倘若此次我不回京,陛下会怎样?”
“抗旨不遵,自然是……”李行云哑了声。
“没有办法。”宋雁书直接了当道。
李行云别过头,明显不认同,但又无可辩驳。
“朝政把持在中书令手中,兵权分散在武将手中,民心……”
宋雁书没有接着说,但在场人都心知肚明。
先帝残暴,在位期间连年征战,陛下昏庸,朝政全权交给中书令。
这是百姓的共识。
“那你为何要回来?”
宋雁书垂目,“宋家世代忠君爱国,倘若陛下需要,宋家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雁书手中的火折子跳动着,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光影在她的眉眼间跃动,让人难以看清她的神色,窥探其内心的真实情感。
吕姑娘打量了宋雁书一会,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李行云愣了一下,疑惑道:“姑娘,这幅地图不取走吗?”
“刚刚宋姑娘说了,这幅地图并不能作为定中书令罪的证据,我们取走反而会打草惊蛇。”
“可是……我们这次费这么大的周折……”
吕姑娘看向李行云,李行云脸色凝固了一下,低头,“是。”
几人向门口走去,路过棺材时,宋雁书又看了几眼。
“等等!”
“怎么了?”
刚刚火光一闪,她似乎看见此处有一道白色一晃而过。
宋雁书蹲下,用手摸了一下棺材右侧底部,正如她观察的那样,这个地方时常有人倚靠,而在此处的底部,竟有一个暗匣。
“咔。”
暗匣被打开,里面放着一叠书稿。
宋雁书从匣子中取出沉甸甸的书稿,书稿底部已经有些泛黄了,随着好奇地翻阅了几张,宋雁书的脸色渐渐沉重。
她将书稿递给吕姑娘,“这才是证据。”
闻言,吕姑娘忙接过来,一张张翻阅着,最终盯着其中一张,手渐渐颤抖,眼中迅速涌起热泪。
这些,都是中书令与他人的往来书信,上面记载着他们栽桩陷害,牵扯人员,罪名判定等详细内容。
李行云大喜,“有了这些证据,定能将中书令绳之以法。”
说完,他望向吕姑娘,眼中柔情渐显,轻声道:“你也可以报仇了。”
吕姑娘顿时涕不成声,文绣上前紧紧抱住她,哽咽道:“姑娘……”
望着眼前这幅场景,尽管宋雁书并不像他们那样乐观,但也受到几分感染,不由红了眼睛。
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细微而清晰的“咔嚓”声。
几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门口原本紧闭的木板竟缓缓移开,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外面的光线照进来,留下一道刺眼的白。
随着白光越来越大,微弱的脚步声传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弦上。
宋雁书与在场几人面面相觑,几人的眼神都落在棺材上,这是这件屋子里唯一能藏身的地方。
吕姑娘迅速将书信藏在怀中,翻身进了棺材,李行云紧跟其后。
宋雁书将棺材中的衣物收在一边,熄灭火折子,拉着文绣也进去了。
四人躲在棺材内部,刺鼻的霉味在鼻端萦绕,文绣递给宋雁书一块手帕,宋雁书接过,递给吕姑娘。
吕姑娘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她们的心跳在这个狭小的棺材里回响,棺材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们的头顶。
棺材没有盖,倘若点灯,不必走近就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宋雁书紧紧盯着前方,试图捕捉每一丝动静。
她的呼吸慢慢放缓,最后几乎屏住了。
可那脚步片刻之后便停住了。
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此处的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宋雁书鼻尖渐渐冒出汗珠,几人身体都僵硬了。
这时,脚步声再次响起来,却是渐行渐远,伴随着又一声“咔嚓”,屋子里完全陷入黑暗。
又过了一会,宋雁书悄悄抬头,适应了黑暗之后的眼睛,将这间狭小的屋子尽收眼底。
没有人。
几人小心翼翼地出来,宋雁书试图将破碎的衣物还原。
只是衣服已有些腐朽了,经过她们几人的触碰,怎么也没办法恢复原样了。
宋雁书摆弄了一阵,见粗略一看,已看不出与之前的差别,便收了手。
吕姑娘已在入口位置找到了机关,李行云正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见宋雁书这里好了,吕姑娘看过来。
“走吧。”
宋雁书点头,带上文绣走过去。
吕姑娘按下机关,细微的“咔嚓”声传来。
几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缓缓移开的木板。
李行云手中的弩箭更是蓄势待发。
……
没人。
几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暗室,心中尚存几分紧张。
走到楼梯口时,吕姑娘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要走出这栋小楼,她们便能根据之前设定的路线撤退。
感受着怀中那沉甸甸的重量。
饶是一向强迫自己冷静,此刻也有几分激动萦绕在心间,只觉自己血液都沸腾起来。
多年所求,终于在今日有了成功的可能。
即将走下二楼台阶时,吕姑娘看见宋雁书突然在前方停了下来。
她只觉心中咯噔一下,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奔腾肆掠,带走了浑身的温度。
吕姑娘顺着宋雁书的视线,看向楼梯下方。
那里伫立着一道模糊的身影,背对着她们,仿佛一座静默的雕像。
李行云率先反应过来,抬起手中弩箭便射。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突然发难,那人应该躲不开才是。
可那人却仿佛后脑长眼一般,侧身躲过了。
李行云脸色一变,收起手中弩箭便要进攻,宋雁书阻止他,上前几步,“中书令?”
那人回头,脸部轮廓在阳光的直射下有几分模糊,可那不是中书令又是谁?
中书令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几圈,也不知道心中是个什么感受,有些功亏一篑的挫败,又有些终于解脱的轻松,还有一些想笑。
他没想到,居然是安志……不,是国忠的女儿发现了这一切。
中书令走上前,看着几人紧张的样子,伸出双手道:“我不杀你们。”
“只是……”中书令的声音变冷,“你们带出来的东西得留下。”
吕姑娘脸色大变,下意识侧身,护住怀中的书稿。
宋雁书看见她的动作,叹了口气,你好歹伪装一下啊,万一他是诈我们的呢?他怎知我们能发现暗匣,带出书稿?
心中这样腹诽着,面上却不露半分。
反而佯装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中书令的视线从吕姑娘身上移回,看着宋雁书,没头没脑地道:“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
什么意思?
宋雁书思忖片刻,问道:“可是与暗室中的衣物有关?”
中书令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悲痛、自嘲一股脑地涌出来。
他以为,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可当昔日好友的女儿站在他面前,询问着那件事。
压抑已久的愤怒猛然间挣脱束缚,咆哮着想要嘶吼出他内心的痛苦,随即涌上来的,是连绵不绝的悲痛,无奈。
这让他不由有几分自嘲,中书令审视着自己的痛苦,仿佛在用一把刀割开血淋淋的伤口。
如果,当初告诉宋国忠……国忠会帮他吗?
……国忠能体会他的痛苦挣扎吗?
中书令极力保持着理智,千言万语涌在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没有意义了,他现在已到了悬崖边,他要带着这个国家,一起跳下去。
他要为他的儿子,讨一个公道。
中书令望着宋雁书淡淡地笑了,重复道:“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那就是中书令现在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从中书令的表现看来,他要做的,多半是复仇,可他复仇的对象是谁呢?
为何要陷害忠良,勾结外邦?
而且似乎并不在意她们撞破了这件事。
倘若真怕她们将这一切泄露出去,那么灭口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扣下书稿?岂不是掩耳盗铃?
宋雁书看向吕姑娘。
“倘若交出书稿,本令可保你们无恙,对了,还有前院那些刺客。”
这一句话如一把利刃插进了吕姑娘的心口,她颤抖开口,“你怎么可能……”
中书令笑道:“她们确实很厉害,可她们的银钱月例,都是我手中批出去的。”
“怎么可能!明明是……”李行云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吕姑娘有些不愿相信,“她们是你的人?”
中书令摇摇头,“既知晓她们的存在,本令自然也要有压制她们的本事。”
吕姑娘面上变幻不定,挣扎一番后,最终缓慢地从怀中掏出书稿,手不停地颤抖着。
“姑娘……”李行云急了。
他挡在吕姑娘身前,咬牙道:“不能给他。”
吕姑娘绕过他,走近中书令,“将她们带过来,我要与她们一起离开。”
中书令笑了笑,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
“总有一天,”吕姑娘愤恨道,“我会为父亲讨回公道。”
中书令走近宋雁书,递上匕首笑道:“这柄匕首很是精致,是你父亲打的吧?”
宋雁书怔了一下。
是刚刚扔在院子里的匕首,她本打算出去之后再捡回来。
宋雁书接过匕首,望着中书令有些黯然的神情,忍不住问道:“您与我父亲……”
中书令摇摇头,不愿多说,只含笑望着宋雁书道:“倘若有机会,问你父亲吧……”
顿了片刻,又失笑道:“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好话。”
见宋雁书陷入沉默,中书令看向吕姑娘,仿佛在向她立下誓言,“我会死的,但不是现在。”
宋雁书震惊地看向中书令,嘴唇微动,却不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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