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顿饭还是没有吃上。
天色渐晚，林樾默默走在赵含羞身侧，欲言又止。此刻他多么希望许愿能出现，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之前是怎么嫌弃许愿话多的。
学校的宿舍楼离教学楼不算太远，这个时间段大家要么在食堂用餐，要么就在宿舍楼，小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走得很匆忙的学生，对他们也没有丝毫关注。
赵含羞很喜欢这种感觉，她走在路灯下，低头看向两人的影子。
“林樾。”赵含羞的声音淡淡的，但声线却有一丝颤抖，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
林樾看着赵含羞停在路灯下，被光照的发亮的脖颈微微上下晃动，如墨一般漆黑的秀发被她扎成麻花辫放在一侧，垂在胸前。
林樾心下有些茫然，但还是配合她停下了脚步。
赵含羞微微咬着唇，脸上被憋得有些胀红，她仰起头，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勇气去看他。
淡淡的幽瞳被灯光折射出氤氲的光线，林樾看得愣了一下。
“你......想跟我谈恋爱吗？”赵含羞慢吞吞的将这句话从唇间挤出，话音刚落，整张脸就变得通红，像个大苹果。
林樾的大脑突然“轰”的一声，他呆滞地注视着路灯下的赵含羞，淡淡的红色顺着浮现出青筋的脖颈一路蔓延至脸颊。
“为什么？”林樾不懂赵含羞突如其来的表白意图，总不能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赵含羞抿着唇，思索了几秒，似乎是在考虑能不能说实话。
“宋芝喜欢你，我讨厌宋芝。”
赵含羞在说完后突然开始后悔，林樾明明是她的恩人，她却像个卑劣的小人，因为想要报复宋芝，所以将无辜的林樾拉到她们之间的矛盾里，这实在不是平时的她能够干出来的事情，她一定是疯魔了。
“只是这个原因？”
赵含羞盯着他深邃的眼眸，好像她的所有想法都在他面前铺陈开来，她垂眸犹豫片刻，想了想说道:“大概……我对你也有些好奇。”
“其实，也不一定是谈恋爱，我们可以先试着相处相处……”赵含羞看着林樾极度平静的脸，越来越说不下去，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在林樾面前又变得不大正常，也做好了林樾将她大骂一通的准备。
林樾微微抿唇，看着她的脸一句话不说，不知在想些什么，现场安静的不像话。
赵含羞只觉得等待林樾回话的时间格外漫长，甚至于她有种想要立马逃走的冲动。
“好。”
“什么？”赵含羞脑子有些发懵，没有想象中的怒骂声，没有无情的拒绝声，没有冷漠的警告声，有的是她最想不到的声音。
“可以相处。”林樾解释道。
赵含羞再次抬头仰望着林樾清晰可见的下颌线，她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同意和她相处，明明她是在利用他啊，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生气和愤怒吗？
赵含羞懊悔地盯着鞋子看，如果林樾只是将她大骂一顿，讽刺她的卑鄙无耻，斥责她的无理取闹，然后和她彻底闹掰，最后再来一句我很后悔之前帮你，你根本不值得。这样的结局才配得上她这样阴暗的人才对啊。
可林樾却同意了，他同意了！
“谢谢。”赵含羞捻着校服的衣角，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生硬的客套。
林樾将赵含羞的小动作揽入眼底，微扬着嘴角：“不客气。”
回到宿舍，赵含羞想了一整晚该怎么和林樾好好相处，但都没有答案。她对林樾的了解仅仅来自于他自己的自述和同学对他零碎的评价，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思来想去，赵含羞最终还是决定用自己最熟悉的方法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
“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相处？”
大课间的体操声响彻云霄，林樾蹲在水房不解地抬手将在地上高高垒起的练习题随意抓取了一本。
上面大大的写着：墨城高考练习题——数学。
林樾看着面前带着黑框眼镜，一身浓浓学霸气息的赵含羞，不经有些怀疑昨天的自己是不是理解错她的意思，难道在学霸的世界里，做题等于谈恋爱？
朴素的黑框眼镜都无法阻挡此时的赵含羞露出凌厉的目光，那严肃的表情跟聂晓天监考抓作弊时的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师承？当真是恐怖如斯，前提忽略她蹲在地上来回换脚的滑稽样子。
赵含羞抬手扶了扶镜框，将历年的年级成绩单从已经有些掉色的书包里取出，林樾凑过去大概扫视了几眼，发现她将自己的年级排名和各科成绩都用红笔圈了出来。
“我昨晚回去分析了一下你的成绩，你的数学历年来的均分能在103说明底子一点都不差，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代表我能在你的语文和英语这两个大科目上花更多的时间来辅导。”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突然僵硬的几分，手指敲击在语文和英语那一行。
语文成绩均分：21
英语成绩均分：78
赵含羞回想起昨晚计算出结果后，坐在床上思索良久，但最后还是打消了林樾有可能是个汉奸的怀疑。
顶多以后会是个文盲......
她轻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你的语文均分很低，我分析了一下你们这个年龄阶段男生的心理，大概是懒得写字，不过这个习惯一点都不好，要改。”
赵含羞的语气很冷，也很硬，林樾面对着她也只能乖乖听着。
“还有，你的英语......比我想的要好一些，不过，如果要考大学还是不够看的。对了，你以后想学文还是想学理，我个人感觉，你似乎更喜欢理，还是要尽早做准备。”
赵含羞絮絮叨叨了一整个大课间，最后在快要打响上课铃时快速问了一句：“你下午什么安排？”
林樾想了想：“下午要去兴盛汽车厂。”
“好。”赵含羞点点头，飞一般地赶在上课铃打响的最后一秒跑进教室，留下林樾一个人看着面前像小山一样的资料暗暗发愁，偏偏这节课还是聂晓天在上。
林樾弯腰将那堆资料抱起，埋头敲了敲班门后，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
聂晓天皱着眉头看着他手上抱着的一堆纸片问道：“林樾，你手里抱着什么？”
“资料。”
“什么资料？”聂晓天一点都不相信那是一堆学习资料，应该又是一堆漫画书。想到此，他慢慢从讲台走下来，细细打量着林樾手里的资料，入目而来的，就是墨城高考练习题几个大字。
“还真是学习资料？”聂晓天嘴里嘀嘀咕咕着，心想怕不是赵含羞把林樾打清醒了，开始好好学习了吧？
他将目光瞥向后座几个趴着睡觉或者低头打游戏的学生，思考着要不要也试用一下赵含羞的方法，毕竟乱棍底下出学子。
原本正趴在桌子上，流着晶莹剔透的口水，睡着觉的男生周大宝突然打了个激灵，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呆呆的挠了挠头，一转头就发现聂晓天尖锐的目光直直射向他，吓得他猛地坐直，动也不敢动。心里把他四周的狐朋狗友骂了个遍，平时兄弟兄弟的叫着，结果上课也不叫他起床，都是坏人！
等到聂晓天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讲台的空隙，他看向四周，才发现那些个狐朋狗友睡得比他还踏实，活脱脱像几头死猪。
而平时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看向窗外发呆的林樾，竟然在认真听课。
周大宝连嘴角的口水印子都忘了擦，傻愣愣地盯着林樾看了一会儿，像隔壁家的二傻子。
林樾只是收回看向黑板的目光，冷冷撇了他一眼，就把周大宝吓得背对着他，装模做样地躺着继续睡觉。
聂晓天在讲台上将底下的场景看的一清二楚，也发现林樾竟然在认真听讲，不由得有些欣慰，讲起课来更是激情四射，口水四溅，比游戏里的射手还能输出。
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好学生，将聂晓天的“大招”吃了大半，纷纷埋头做开笔记，看的聂晓天更是兴致高昂。
直到最后一节下课铃打响，林樾才渐渐将自己从课堂上剥离开来，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天的时间能过的这样快，不去思考今天打工能赚多少钱？如果拿存下来的钱买一身衣服，剩下的够不够他后面几天的生存？晚上的拳赛该怎样打赢对手？只是专心的去听一节课。
“豁，樾哥。你这是？”许愿狗模狗样的凑了上去，看着林樾脚边一堆练习册好奇道：“怎么，你这是准备和那些好学生抢一抢期末的十佳好学生评选吗？那你真是迟了，前天十佳好学生的评选名单才提交上去，你这晚了不止一星半点。”
“滚。”林樾没好气的骂道，背着书包和许愿一人抱着半堆练习册一同离开学校。
“老樾，你最近还好吗？”许愿抱着死沉死沉的练习册，一脸担心地看向林樾。
“你指的什么？”林樾面无表情的走在路上。
许愿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你这两天要是缺钱，我先给你垫上。”
林樾绷着下颌线，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快凑齐了。”
“林樾！”许愿有些不太高兴：“我有多余的钱，我可以先垫给你。”
许愿忙不迭将校服口袋里折的皱皱巴巴的五百人民币掏出想要递到林樾手里，但被他反推到自己身上。
他和林樾也算从小玩到大，林樾什么脾气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林樾从小就倔，不会想要占任何人一分一毫的便宜，大人们总说林樾性格执拗，不好相处。
可许愿知道，这不是执拗，这只是林樾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方式。
幸运这个词，好像永远都不会降临在林樾身上。
但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至于说到林樾的爷爷林山，其实林樾从小都对这个爷爷没什么印象，林山也是在奶奶去世后才出现的。那时候的林山瘸着半条腿，眼泪汪汪地想要和林樾相认，但也多亏林樾留了个心眼，发现林山是个地地道道的赌徒。
再后来，他和林山断绝了关系，只是在两周前，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林山被人打的只剩一口气了，需要很多钱治疗。
林樾这个人，总是面冷心热。
更何况，那是他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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