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旷是被床头的座机电话吵醒的。
电话不厌其烦地响了三四次,直到把头痛欲裂的金旷吵醒了。
金旷暴躁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睁开通红的眼,拿起电话不客气地问候了一句:“现在是谁死了,这么着急打电话过来!”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金旷的口不择言,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少爷,醒酒汤和早餐都已经备好了,您洗漱好就下来吃吧。”
金旷听完利落地挂了电话,重新躺回床上。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才慢悠悠地从房间走下楼。他所住的楼层在三楼,饭厅在一楼。当他经过二楼时,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妈?”
金家二楼是不住人的,因为金旷的母亲信佛,所以二楼的空间用来做了一个小佛堂。
此时,高雅璇就在蒲团上,朝着一尊佛像双手合十,虔诚地诵经。
金旷喊了她一声,导致她的思绪断了。
“阿旷,不是说了吗?妈在诵经的时候不要打扰我。”高雅璇说话的声音很柔,就算是在责怪金旷,听上去也并不严肃。
金旷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随意地坐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背对着高价求来的佛像。
高雅璇的眉毛弯弯,说话是轻声细语的,看到金旷这副大不敬的样子,也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金旷问她,“昨天来的?”
高雅璇点头,又开始盘起手腕上的佛珠:“嗯,听说阿野出事了,我特地飞过来的。”
金旷沉默了一瞬,突然冷笑起来。
“哦?所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那个妈宝男,简直和方天河一模一样。”
高雅璇却摇摇头:“是你爸……爸告诉我的,不关阿野的事。阿旷,你能不能不要再和阿野打架了?”
“不能。”
“为什么?”
金旷皱起眉,身体的疲倦和乏力让他整个人都暴躁不少:“没有为什么。”
“阿旷。”
“为什么老要因为他来找我吵架?就因为他是你和金鹤羽生的孩子,所以你就这么维护他?”
“不是,”高雅璇的声音带上了轻微的哭腔,“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兄弟老是吵吵闹闹的,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和睦。”
金旷瞥了一眼泪眼婆娑的高雅璇,又忍不住烦躁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做的什么坏事!妈你有了解过他做的事情吗?拳打小孩,脚踢老人!为了让东市的地价一跌再跌,他甚至听从那个男人的话,参与到许愿永生的事件里。”
“我打他是为了解除永生的诅咒。”
高雅璇却说:“但是你也害了你的朋友不是吗?”
金旷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金野告诉你的?还是那个男人?不,这都不重要了,反正你们关起门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难道这一家人里没有你吗?如果你肯听你爸爸的话,如果你不是那么反叛,如果你在乎这个家的话,也不至于和阿野闹成这样!”
金旷难以置信地看向高雅璇,眼前的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娇弱,但莫名地他就是能感觉到她变了。
他仔细观察着她,发现她的眼神藏着浓重的不满,发现她刚才的语气急促又尖锐,甚至发现她藏在背后的一点恶。
金旷的第一问:“你不是从来都不管这些吗?”
金旷的第二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过来这里?”
金旷的第三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雅璇抿紧嘴唇,她闭着眼向佛像拜了拜后,将佛珠珍重地放在一个匣子里,然后再缓缓地站起身。
这时,金旷才发现她穿的是一条墨染的连衣裙。
高雅璇的第一个回答:“我以前不管是因为那些都是小打小闹,这次你令你爸爸损失巨大。阿旷,我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她的第二个回答:“我是为了你才过来这里的。”
她的第三个回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肯静下心来和我们一起谋划,就不会导致你朋友的死亡。阿野是有错,但是你也不是全对。”
“真是陌生。”金旷挠挠头,几根红黑相接的头发就这样被他扯了下来。
“你说以前不管,是不管我有没有融入到这个家里,有没有尊重你的男人,有没有爱护你的孩子,你都可以不管。只要我不会损耗你的利益,是吗?”
高雅璇没有说话,她只是用一种温柔得像深潭的眼神看着金旷,试图包裹着他,将他拉进深渊。
金旷感觉到无比的厌倦,厌倦她这些年一直是以温柔的姿态去无视、去所谓的“不管”他。
虚伪。
她甚至比所有的人都要虚伪。
他用力地踢开她旁边的蒲团,恨恨地说:“你只管你的利益,你为了几亩地跑来骂我。那那些本该去死的人呢?他们被你们扣在这里要死不活的,你们不想想这是人命吗?大姐,你信佛的啊!”
蒲团被踢开,高雅璇却没有再露出一点以往的柔弱,她连眼锋都不曾给予周围的事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每天都在为他们祈福。”
“如果换成是你每天病得要死,我给你祈福,你要不要!”
“是我叫你妈妈过来的,你不要迁怒她。”
金鹤羽适时地从楼梯走下来,他的手上同样带着一串凤眼菩提,看上去像是一个为妻子解围的好丈夫,一个虔诚信佛的好信徒。
只有金旷切身地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对怎样佛口蛇心的夫妻。
而他终于也知道,他这一身的恶是遗传了谁。
——
高雅璇继续在佛堂诵经。金旷则和金鹤羽到了饭厅吃早餐。
金旷喝了一口醒酒汤,发现已经凉了。一旁的佣人生怕他发作,又连忙端下去给他加热。直到醒酒汤重新被端上来,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还是金鹤羽先开口:“喝完这碗汤,把酒醒一醒,我们说正事。”
金旷讥讽道:“我还以为正事都已经被我妈说完了,难道只会和老婆告状的人还有什么高见?”
金鹤羽不说话,安静地等金旷喝完醒酒汤。几乎是他喝完的那一刻,金鹤羽掐着点又开口:“阿野被你打成重伤,昨天做了一个小手术。但因为你喝醉了,所以没告诉你。”
金旷:“真可惜。”
“不用急着可惜,你做的好事还不止这些。永生邪域已经被解决,东市的市民正缓慢地迁徙回来,用不了很久,东市的地价就会上涨。”
“真是好事。既为民除害,又让东市重新热闹繁华起来。东市政府不给我们颁发一些好市民奖都不行。”
金鹤羽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是说:“但山神还没有死。”
金旷夹虾饺的手顿了顿。
“邪域不是被解决了吗?你怎么知道山神没有死?”
“不是我知道,”金鹤羽盯着金旷,“是你知道。”
金旷也觉得好笑,他问金鹤羽:“你怎么知道我会知道?”
金鹤羽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他平时不笑的时候像是一座冰山,像藏在树下阴冷的树根,一旦笑起来,他就像盘旋在滑石上的蛇,像盘踞在山顶的秃鹫。
“我不知道。”金旷说。
“好,那你今天就在家里陪着你妈妈,明天我们再一起去趟道观。”
金旷下意识地抗拒:“为什么要我去?你平时不是最爱带着你的阿野去吗?怎么?道观的门太小了,所以他的病床抬不进去?”
金鹤羽吹了吹杯子里的雾气:“我当初的确更想让阿野进入邪域,比起你,他更听话。但既然你选择了打乱我们的计划,在进邪域前把阿野打伤,自己顶替进去。那么现在,你也在大家面前露个面了。”
“何况,你出来几天了,不想见见在邪域里并肩作战的朋友们吗?”
金旷嗤笑着:“朋友们?你指的是我那些‘朋友们’的长辈吧?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把我送进去领罪吗?事先声明,我在邪域里并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
“哪怕是打了你的宝贝儿子,我也没有错。”
金鹤羽瞥了虾饺一眼,似笑非笑:“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去一趟又怎么样?正好可以向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进去五个人,最后只有你醒着出来?”
“为什么山神会消失?”
“为什么方天星、风园和夏希都陷入了昏迷?”
“你们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金鹤羽用刀划开了虾饺的皮,露出里面粉嫩而蜷缩在一起的虾。
“我们都在等着你的答案,阿旷。”
他将虾肉夹到金旷的碗里,哪怕里面已经有一个虾饺。
“只有你可以告诉我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你知道山神到底有没有死。”
“我不知道。”金旷依旧重复着这一句。
“不,你知道。”金鹤羽也依旧重复着他的这一句。
“阿旷,他们已经昏迷五天了。”
柔弱的女声像一道催命符,金旷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高雅璇扶着楼梯慢慢地走下来。见金旷不回应她,她又说了一句。
“他们已经整整昏迷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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