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密谋

“好看吗?”

周忱回过神来,见沈郁从那摊子上拿起一朵粉贝镶嵌、造型灵动的珠花,在头上比划着问自己。

她今日着了一身浅杏色对襟立领长衫,外头罩一件天水碧的披风,下头影影绰绰露出鹅黄色梨花织边马面裙,令人想起那空濛烟云中的迤逦山月。

而这珠花,虽不若儿时所见那朵粉色头花飘逸轻柔,但花瓣由软铜丝勾连,上头镶嵌的粉色贝母随着手的动作略微摇晃,亦是俏皮可爱。

看着沈郁与这珠花气质格格不入,他自问无法违心回答说“好看”,只好点点头,想了想挤出一句,“这珠花做工精巧,造型也甚是灵动。”

沈郁并未回头在铜镜处自照,也知无趣,将手上珠花拿下来遗憾道,“我儿时也戴过这样式的小粉花,可惜不知被我丢到何处去了。如今再喜欢,也戴不得如此式样的了。”

说罢恹恹将珠花放回摊子原处,转身欲走。

“女君,女君莫走!”眼瞅着到手的大生意要溜走,伙计连声叫道,“我这还有竹子样式的青玉簪,亦有些翡翠、碧玉的叶片流苏,都十分衬您!可有兴趣再看看?”

沈郁已是无甚兴致,摇摇头道了句“不必了”,说着便欲往下家铺子去。

过去那朵粉色纱制的头花哪去了?

是了,那时自己追至宫宴,寻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未见到那“小荷花精”,在席中亦未寻着带了小女孩的男子。

最后被母亲训斥了一顿,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席间,偷偷把头花藏了起来,且将那荷花花苞带回家养大。

周忱看着那朵珠花,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回身走到摊子前,问道,“这珠花怎么卖?”

伙计热情道,“周大人好眼光,这珠花可是咱们萃华阁匠人精心所制,虽用料不算贵重,但胜在精巧灵动。既然是周大人您要买,小的自然给您便宜些,只需一两银子!”

“买了。”周忱摸摸荷包,掏出一两银锭放在伙计手中。

沈郁听见周忱要买,驻足回头也不阻拦。正猜想着他准备买了送谁,便见着周忱走到自己跟前,举起那朵珠花。

“嗯?”

沈郁下意识发出疑问。但又不好直问是不是送自己的,毕竟二人还不算太熟,万一真的误会了,彼此都尴尬。

周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甚至一时有些后悔。只是方才想到儿时“小荷花精”落下的那朵粉色头花,也没多想便冲动买下了。

但二人也才认识不久,此时送珠花,似乎有些唐突了。

他犹豫半晌,只好嘴硬道,“……国师今日是否未带银两?喜欢就买下,权当周某送个见面礼。”

沈郁一时无语。

她方才所言不虚,确实只是为了享受逛集市的乐趣,才东挑西选、与店家讲价。而现下自己已长大成人,更是一国国师,再戴这活泼可爱的珠花也是不合时宜了。

周忱居然认为自己是没带银子,囊中羞涩才借故不买!

她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是叫周忱退回,还是欣然收下。可若是收下,岂不是等于承认了自己没带钱?

但是……

儿时那头花是师父下山时特地给自己买的,后来发现弄丢了还哭了好久。师父后来又去集市上寻,也寻不到一模一样的头花了。

后来师父只好劝慰自己,人生都有许多不得已,人也好物件也好,失去了便不会有旁的可替代。

但人不得不认清命运的安排,人生也依旧要继续下去。

说完师父还怅然若失,不顾幼小的自己在旁边哭闹不已。

而这朵珠花虽材质不同,但细细瞧来,真有那小小头花的俏皮可爱之感。明知它并非过去那朵头花,心中那小小的遗憾却似乎被悄然抹平了。

如此想着,她倒也不打算反驳了。

伸手接过那朵珠花,她道了句谢抿着嘴笑了,露出浅浅的梨涡。

————————————

“少爷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与沈郁在东市大街的路口告了别,周忱神思不属地走回国公府,门前小厮笑着出来迎接。

英国公唯此一子,虽说他以男子之身在朝为官,但本朝至今仍未有过男子继嗣的先例。故而家中下人不称“世子”,见着他只道一声“少爷”。

周忱摇摇头,方才的醉酒感似乎还未完全散去,脚下轻飘飘的,心神也不宁。

因着周家各个骁勇善战,却在战场上战死许多亲族,故而周家现今仅存英国公周嬅这一支。英国公府内人口也甚是稀少,周嬅至今未婚配,不知与何人诞下周忱,旁人也从不敢问,因此这府内正经主子只有周嬅与周忱母子二人。

周忱径直进入府内,一路穿过正院,回到自己东侧院的房中,贴身侍从松泉上来服侍更衣。想着这一路静悄悄的,周忱便问了句,“母亲可回府了?若回来了,我便与她一同用些晚饭。”

松泉为他除了外袍,隐隐闻见一股酒气。想到周忱平日里不饮酒,今日恐怕是在外边不当心沾了些,便有些担心。

他贴心道,“今日宁国公大人来府上拜访,主君留了饭。您饮了酒身体不适,便早些歇息吧。若是主君问起,小的自会禀告。”

周忱笑了笑,想着松泉自幼服侍在侧,比母亲还了解体贴自己,不由赞道,“你倒机灵。”

但他又想起沈郁方才所说的话,陷入沉思。

宁国公作为开国老臣,与自己的母亲一向亲近。今个非年非节,朝中也无甚大事,突然来府上拜访还留下用饭,不知所为何事?

依沈郁所言,今日席间宁国公之孙对谣言一事所知详尽,甚至提到了一封如今大家都不知的密信。

她此番来府里,是否与此事有关?

想到这里,本就不太清明的头脑有些发昏,他揉了揉眉心,愈想愈不放心。

换上家中常穿的衣袍,他与松泉嘱咐道,“我去母亲那道个安,不必跟着了。”

说着他便离了东侧院往西间去。

国公府不算大,东侧院是周忱所住,后连花园。正屋内苑是周嬅寝居之处,西间前后三道院子便是二人书房与接待客人所用的厢房。

一路走回前厅,绕过一道浮雕汉白玉影壁,便见着一道月洞门。绕过门后便是下人房,小厮行了礼,周忱点点头轻道不必通传,便继续向前走。

沿着一条抄手游廊走到头,影影绰绰栽着一排青竹,群竹掩映下,便是待客厅侧边的油纸楠木窗。

灯光辉映下,窗上两道人影,贴得极近。院内寂静之极,唯有微风拂过听见竹叶声响,掩过了屋内人声。

周忱鬼使神差般放轻了脚步,悄然走到窗边。

“今日谣言一出,东宫果真又闹将起来。只是那李詹事未曾想到沈国师十分强硬,险些闹到陛下跟前去。”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周忱即刻便听出正是宁国公。

“不知等到密信呈给陛下预览后,那沈国师是否还能如此硬气?”另一道女声轻笑回答,正是周忱之母,英国公周嬅。

“呵呵……”宁国公缓了缓,担心道,“此处谈话可安全?不会被旁人听见罢。”

“不必担心,”周嬅悠然道,“今日忱儿未归,我也屏退了家中侍从,此处仅有你我二人。”

“那就好,是我多虑了。还是周大人你想得周全啊,此次的计谋也甚是缜密,可谓万无一失。”

“此次也多亏宁国公你,亲自将那谣言散布下去,方能有如此效果。”

“哎,周大人你何必如此客气啊,”宁国公虽比周嬅年长,但因周嬅入了内阁手握实权,宁国公便对周嬅总是谄媚逢迎、言听计从,“你吩咐的事情,我哪有不从的?只是小女今年考核一事,还需你在首辅大人与吏部那边多多提点才是。若是此次考核得了优,小女升迁便是板上钉钉了。”

周忱听至此处,竟是周身发冷、耳边嗡嗡作响。

此事竟真是有人一手筹划推动,蓄意冤屈国师。

甚至始作俑者,竟是宁国公与自己的母亲?

谋逆乃是一等一的滔天死罪。沈郁不过进京两日,她们究竟有何仇怨过节,要将如此罪名栽赃给她?

周忱百思不得其解,一时挪不动脚步,只得在窗边继续听下去。

“不得不说,周大人你此计甚是高明,关键是这密信也是天衣无缝。不知你在何处找到那善于临摹的高人,竟能与应真先生字迹一般无二?”

周嬅依旧是语气中笑意不减,“若不是偶然在路边听闻此等异人,我也不知那西大街住着的貌若无盐之女,竟有这临摹之才。便是书法大家,也不得如此神韵。真是天助我也。”

“那信可收好了?若是被旁人发现这信在你府上……恐会有失啊。”

“宁国公你真是多虑了。且放宽心,我已将此信置于我书房内间最隐秘的隔层中,平常侍从本就不允许入内打扫,隔层更是连忱儿都不曾见到过,此信必能安全呈到陛下手中。”

“好好好,我只是担心万一事迹败露……周大人思虑周全,是我白操心了。那便任这谣言多传播一日,后日我们再趁众人慌乱不安之时,将此信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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