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对质

正月十八,太极殿。

积雪尽消,料峭春风迎面而来,仿佛在提醒着宫墙内的每个人,寒冬还未完全过去。

这是自正月初三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群臣身着官袍、手执笏板,神色肃然、北面而立。

朝臣队列分为左、中、右三大阵列,沈郁站在中间第一排最右。内阁学士共有四位,从左至右依次为位列内阁第三的刘大人、首辅张大人、英国公周嬅,以及沈郁自己。

沈郁感到有些荒诞的滑稽,如此情形,她居然与英国公站在一处。

英国公自然是老谋深算,见沈郁由宫人引至身侧,还主动笑着搭话,“沈国师为何面色苍白?这两日可还顺利吗?”

沈郁听她假意关怀,心中一哂,面上更显愁苦,“多谢英国公关心,实是近日谣言缠身,令人有些心力交瘁了。”

英国公本也只是客套两句,没想到沈郁还主动提起谣言一事,顿时心生轻视。想她不过是个小儿,必然不堪一击,便答道,“不妨事,清者自清。国师且放心吧,真相自会大白。”

沈郁点点头,感激地看了英国公一眼。正要说点别的,只听见旁边的张首辅清咳两声,殿上的内侍便高呼道,“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沈郁随着其他人一并行跪拜礼,俯了身垂首叩地,起身时便见着女帝从殿后行至皇椅上坐下。

“平身——”女帝抬手,正声道,“诸位卿家,可有本奏?”

大朝会乃是京中大小官员齐至之时,除一二品大员外,其余人距离女帝都甚是遥远,更有些不入流的小官站到了殿外去,全靠宫人逐级传话才能听见朝会所言。

故而若非要事,等闲官员都不会轻易在此时上奏。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出了列。

“启禀陛下,臣要参杭州知府,纵情声色,不务正业!”

左边有人出了列,沈郁侧首看去,此人一身青色官服、面容清癯,应当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不过也是,这等场面,若无极其重要且需要说与全部人听的政事,往往都是这些御史大夫们跳出来专门攻人错处,借机以正法纪。

果然便见女帝点点头,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这御史大夫便滔滔不绝开始说着自己早已打好腹稿的奏对,将这杭州知府过年入京述职,与友人宴饮、出入风月之地且流连忘返,还为两名歌伎赎了身,要将他们带回杭州的事情尽数道出。

沈郁听了暗自咂舌,她之前还说那谣言听起来详尽非常,似乎派了个人睡在自己枕头边上呢。如此看来这御史大夫也不遑多让,为了参人一本也是做足了功课。

女帝认真听了,又唤了那入京述职还未返杭的知府出列。

知府自知理亏,叩首不止,只道自己是一时怜悯那苦命人,并非沉溺声色。并一再保证必定立即返回杭州,且将那两名歌伎放了良籍回家去。

女帝倒也通情达理,听二人各执一词后,便询问了吏部尚书些许事宜。念在杭州知府在任上表现出色,百姓安居乐业,且这知府态度良好,并未在殿上与御史大夫争辩,便只将那知府去年考核“优”等改为“良”,又罚俸一年,叫她即刻返回杭州去。

沈郁心想,只怕是这知府看着自己去年考核为“优”,想着不久便能升迁,才在京中多徘徊了些时日。只是一时得意忘形,才叫政敌拿了把柄,再让御史大夫这样当众弹劾,故意拦了她升迁的路。

无论是否真是沉溺声色,她一时半刻都无法在这大殿上自证清白。

女帝想必也知晓内里关窍,却也不欲为这等事费心,才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想到这里,她心下想着,这朝会上确实是拿出证据污蔑自己清白的好地方,若是自己无法立刻拿出证据反驳,恐怕也要如这知府一般,不错也是错了。

果然此事一了,宁国公也从右边出了列,高声参奏,“陛下,臣也有一人要参!”

宁国公虽也是武将出身,但上了年纪不多问政事,在朝堂上向来都是“老好人”形象。之前宫宴上对女帝治下河清海晏的赞誉,正是出于她口。今日见她一改往日形象,竟主动充作御史大夫的角色,众人都感到十分惊异。

女帝也是面露好奇,扬眉问道,“王卿要参何人?”

“臣要参国师沈郁,伙同贼人,绑架皇嗣,意欲窃国!”

此言一出,殿内众臣不禁一阵骚动。

“我就觉得这国师来历不明,十分可疑。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也不知宁国公从何处得知此事,是否有证据呢?”

“还好宁国公识破她的奸计,使陛下不至于蒙在鼓里。”

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钻入沈郁耳中,她面色如常看着阶下立着的宁国公。身侧的英国公也一动不动,似乎未听见方才宁国公所言,也并不曾听见身后众臣的耳语。

女帝目光绕着殿内轻轻扫了一圈,众人即刻噤声。但听她沉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宁国公可有证据?若只凭风言风语便污蔑了国师清白,朕可要治你诬告之罪了。”

宁国公闻言双膝跪倒,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双手高举道,“铁证如山,臣不敢妄言。此处有一密信,请陛下御览!”

女帝眼底一暗,微微颔首,身侧的青阳便行至阶下,将那密信拿了缓步行至女帝身边,拆了封口双手递上。

女帝伸手接过,看了信封上的字,似是一顿。待到拿出里头的信件,更是细细读了两三遍,方才抬头寒声问,“此信从何而来?”

女帝向来不怒自威,如此寒声逼问,更显压迫感。

宁国公身形微颤,但昂首禀道,“臣夜间在庭院中散步,见一信鸽误入,想着看看此信是何人所寄,方便物归原主。但见信封上只写了国师姓名,却不见寄信者。思及这两日京中谣言,心下不安,方才想着拆开一阅,不想……不想竟是如此悖逆之言!”

说到这里,她见女帝默然不语,声音便又高了一些,似乎恨不得全殿的人都能听见信件内容:“郁儿爱徒,见信如晤。此间方闻你已执掌内阁、接管东宫,远超为师所谋,吾自不胜欢喜。今宋氏小女在吾处,性命无虞。汝且待为师遣信,方可行下一步计。切记切记,寻回皇女一事,时机最为紧要,不可轻举妄动。师应真亲笔。”

说罢,宁国公回头望了沈郁一眼,恨恨道,“国师与其师窃国之心,于字句中昭然若揭。望陛下严惩沈国师,以救国祚,以正国纲!”

此言一出,宁国公毅然拜下不起,女帝见状也不应承,面色冷然望向阶下不发一言。

殿内有人听了信件内容,一时深信不疑,见宁国公如此正义凌然,也被触动,跟着出列拜倒在地,口称“请陛下严惩沈国师!”

随后群臣陆陆续续出列,也是跟着高呼“请陛下严惩沈国师!”“以救国祚,以正国纲!”不知不觉,一时间竟是跪倒了一大片。

沈郁见状心下冷笑不已,却也不轻易开口。望向皇椅上那人,恰巧与她凌厉的眼神对视了。

“沈卿,你可有话要说?”

见女帝面色冷如寒霜,沈郁却也不怵,出了列站在跪倒一地的群臣中央,拱手行礼问道,“谢陛下,臣未曾做过此事,也未曾见过此信。只些不解之处,还想请教一二。”

宁国公听了沈郁这话,激动道,“陛下!妖女沈郁一贯巧言令色,妄想混淆视听,陛下不要轻信于她啊!”

女帝不置可否,凝了眸望向沈郁,似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过了片刻方点了点头,“沈卿且问便是。”

沈郁得了女帝允许,绕过几人走到宁国公身侧。二人一站一跪,便问答起来。

“方才宁国公口口声声称此信为我师父所写,可有何证据?”沈郁低头问道。

宁国公闻言昂首瞪向沈郁,挺直腰杆答道,“老夫早年曾与你师父共事,自是对其笔迹熟悉非常。而与他书信来往更不知多少次,拿来过去的信件一对便知。”

沈郁点点头,又抬头问,“陛下方才看了信,见了字迹,是否也觉出自我师父之手?”

女帝听了,一手执了信,另一手搁在皇椅扶手上支着头,悠悠道,“笔迹确是一致。”

沈郁闻言,朝阶上拱手问道,“陛下可否将信给臣一观?”

女帝笑了笑,将信递给青阳。

宁国公见沈郁并未挣扎,只问起笔迹,一时脸上露出自信之色。

沈郁从青阳手中接了信,低头细细看来,果然是昨日早晨那封。

她佯作不信,将那密信反复读了好几遍,又拿了信封比对查看,环顾一周,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只见宁国公面上笑容更盛,而英国公始终冷眼旁观,但见了她此举,目光中也透出些锐利。

“这……陛下,臣惶恐。”沈郁放了信,说着便跪倒在地。

“沈国师,这下百口莫辩了吧?”宁国公自信道,“你与你师父正是合谋窃国,罪该凌迟!”

旁人见状,也认定沈郁必是自知证据确凿,即将俯首认罪了。

“请陛下严惩沈郁!”

“严惩妖女!”

一时间,殿内再次群情激愤,请奏声此起彼伏。

“肃静!”青阳扬声喝止,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一道道目光聚集在女帝身上,等待她下最后裁决。

只见女帝面色不变,问了沈郁一句,“噢?沈卿为何惶恐?”

沈郁正等女帝此问,便效仿宁国公,缓缓抬手,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臣也恰巧得一密信,事关谋反,臣不敢妄言。只是铁证如山在此,也请陛下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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