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庄周梦为胡蝶。”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庄周只是梦见了一只蝴蝶，而季春词，她在扮演一个活生生的人。
季春词能确信自己的真实。这无可质疑，毕竟她有那么多真实的生活经历，问题也和她的现实没有关系，问题在于，这个“虚拟”世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而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季春词的脸色难看，萧不夜的表情管理也不是很好，此刻她的心境就像是整装待发走上擂台结果发现对面只是个碰瓷的。对面这人，怎么看都像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万神殿的传承，就这个样子……？
虽然系统提示主线剧情进行中，但实际上，这一天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剧情。主角也不是每天都忙着拯救世界，在日常生活这方面，每个人都差不了多少。萧不夜和北陌在永恒之沙逛了一圈，带着材料回雇佣兵协会交付任务拿到赏金，然后，去吃晚饭。
季春词像个提线傀儡一般缀在萧不夜身后，默默不语。
北陌向来是没心没肺的，他也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只知道首先得保证自己不饿。来星辰帝国这么长时间，饮食习惯早就已经跟着当地人走了，不管端上来的是什么他都吃得下去。而季春词，由于心情不佳，胃口当然也不佳。
晚饭后是休息时间。不过是一段很短的休息时间，因为夜里要去完成公共任务。季春词没办法不去，因为这任务就是她接的。
北陌把衣服掀起往脸上一盖，缩在角落里直接睡了过去，这种举动对于雇佣兵来说很正常。也不用担心他的财物是否有失窃风险。跟翡林顿的治安水平倒是没什么关系，一者有空间储存道具；二者，他黄金阶，能偷到他头上那是小偷倒霉。
季春词靠着墙壁在街边坐下，随手折断一根草茎，指甲划过叶片延申的脉络，将它一点点仔仔细细撕得粉碎。浅绿色的汁液停留在她的手上，散发出青草特有的清香气息。街上的行人步履交错，来来往往周流不息，千人千面皆是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两张相同的脸，就像这片草地，没有任何两片相同的草叶。
萧不夜不知去了哪，季春词也没管她，操心谁都不用操心女主角。何况她现在脑子里已经没法思考别的事情了。
季春词对于建立于互联网上的超自然事件一直嗤之以鼻。毕竟这年头，商战是公司老板翻墙偷材料、黑客是买通保洁拔网线，人都这么真实了，怎么鬼还能玩上虚拟的。
想不通。
季春词一直觉得网络相关的鬼故事很是抽象，毕竟不想看了可以关电源，电源关不了可以拉电闸，电闸也拉不了的话，这样，电视电脑还有这间房都给你了，我自己走。
结果她玩了个全息游戏，从根本上断绝了任何从外界强制关闭的途径。
只能说人的想象力果然是有限的。
在季春词胡思乱想之际，萧不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不饿吗。”
“不饿。”季春词是真的不饿，毕竟这又不是她真实的身体，顶多是个意识形态，怎么会感觉到饥饿。
萧不夜只是问一句，并没有想征求季春词的意见，“吃点吧。”
她的手里端着一盘水饺。
季春词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在萧不夜眼里，大概是，她是因为被萧不夜吓到了才没吃晚饭的？
但实际上跟萧不夜真的没什么关系。
只是她自己接受不了世界观突然崩塌而已。
长剑已经归鞘，萧不夜的手上殷红稍退，但仍有浅淡血痕浮在指尖，如同沾染了凤仙花的艳。
季春词沉默地接过这盘水饺，女主角亲手做的水饺，在整个剧情线里都是相当惊人的存在。季春词用手拿起一个，出于对女主的信任，她这一口咬得很实在，结果，差点没吐出来。
md，仙人掌馅。
味道就跟不小心尝到抹在脸上的芦荟胶一样。
这玩意在季春词这辈子见过的黑暗料理中都能排上号。
萧不夜满脸写着无语，“我觉得，应该是你的运气问题。”
这地方是永恒之沙，虽然绿色蔬菜种类确实有点少，但是肉是绝对不缺的。魔兽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有值钱的可能性，但要是说哪个部位最不值钱，那肯定是肉了。甚至，都别说值不值钱了，魔兽尸体在沙漠里都没人捡的。萧不夜虽然厨艺水平不高，但她没吝啬到包个水饺不放肉。
纯是季春词自己倒霉。
季春词半信半疑，再尝一个，里面还真有肉。
但味道也没好到哪去，从芦荟胶变成了芦荟胶味的肉而已。
最终这盘水饺一多半都归了北陌。
北陌居然还感叹有家乡的感觉。这人的舌头，看来已经是没救了。
不过这盘水饺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起码季春词少了很多防备。毕竟这是女主角，有人设在那摆着，再怎么样也不会说突然暴起一剑把她砍死，相反，女主身边那真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
夜间场简直是散步环节。夜间风险性确实会更高一些，但只要旁边这两位黄金阶把威压放开，周围野怪都得躲着她俩走。前半夜还有少许商队往来，这些都是天黑前离开城池天黑后未到达目的地的。等彻底入了夜，就不会再有商队动身了。直到凌晨朝阳升起，商路才会再次恢复生气。
没有架打对于北陌来说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让他一边走着路一边疯狂打哈欠，走路的状态跟梦游差不太多。季春词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永恒之沙的夜色了，何况一开始这片星空也没能给她带来惊艳感。
无论在哪里，夜晚都大差不差。当暮光落下的那一刻，手中最好有一件正在忙碌的事情，好吸引住自己不被夜晚的孤寂拉去太多心神。一旦被夜色吸引，孤独与寂寞很快就会降临，季春词晚上最常做的事情是看游戏直播，不是因为关注主播，也不是因为喜欢游戏，只是因为，这种类型的直播通常很吵闹。
而当耳边充满喧嚣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自己并不是孤独的。
夜晚是属于感性的时间。
沙漠，夏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很长。星辰帝国对于星辉的崇拜可能也有某些自然气候方面的原因，起码季春词从来没见过这里下雨，帝国人可以充分欣赏这片星空。季春词很佩服星象学者们的想象力，他们能把星星联想成各种形状的排列，而她从上小学开始就失去这项能力了。
出于任务需要，柯威茨行省边界栽种了大量的晨露花。当晨曦洒落之时，这里会有一片花海，但天还没亮，因此这里只是一片草坪。
晨露花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植物，除了开花之外没有任何用途，按理来说这种观赏性植物应该会把花开得鲜艳开得茂盛，但它不是，晨露花只是和叶片上停留的甲虫差不多大小的一点金色，不开花时甚至连花苞都看不见，而它的本体植株却长得繁盛葱茂。
“或者说，它只是用花来交换自己的生存空间罢了。”萧不夜这样点评到。
开出一朵对本体没什么影响的小花骨朵，然后就可以自由的生长了。
可，对于人类来说，这种植物是因为花才存在的。
主角的话总是带着一定的哲理性，经过一番漫长的铺垫和成长最后称为撼动世界的重量级人物。季春词是没法去探究这种哲学问题的，不如想点实际的，她什么时候才能下线。
已经一天一夜了，回去交完任务总该休息了吧。主角都去睡觉了，那主线剧情是不是就算停止了，她是不是就可以下线了。
那么，下线了之后呢。
季春词知道，有一个人可以给她答案。关于这个虚拟世界的任何问题，他都能给出答案。
《九韶起》的作者。
她想要这个答案吗。
不知道。
退出游戏，回到现实世界，全息设备处理掉，没人能逼着她再进入游戏。而如同她选择去找一个答案，那么，她很可能会与这个世界纠缠不清，无法抽身。
那她就不要这个答案了。
很多问题都是没有必要非要得到答案的。这是一个不会被打分的问题，她没有必须求解的理由。
北陌坐在沙地上昏昏欲睡，也有可能已经睡着了。萧不夜坐得很直，长剑端端正正摆在她的腿上，她的手上又泛起了血红。
就像漫画中的那样，萧不夜即便是在没有必要的散步环节，也会把手放在剑柄上。然后，她的手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意义是什么呢？
季春词问了这个问题。
“没有意义。”
萧不夜给出这个答案。
季春词有点无语，怎么，你也要当谜语人？
似乎是看到了季春词的表情，萧不夜额外进行了一点补充说明。“对于所有问这个问题的人来说，没有意义。”
那，对于你自己呢。
“或许有吧。”萧不夜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笑容很淡，“起码，它可以让我思考一件事。”
“如果逃避命运没有意义，那么直面命运的意义，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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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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