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醒了?”
一道惊喜地声音传来,梅负雪猝然回头,手肘蓦然往后一退,全身崩到极致。
鸟团本想欢欢喜喜蹭上去,谁知还没扇翅膀冷不丁就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蓬松的羽毛顿时被吓的一竖。
一言不发对视良久,直到额头浮出薄汗,梅负雪才率先别开目光,哑然道:“我怎么了?”
这幅场景微妙的眼熟,鸟团欲言又止,片刻,小心试探道:“你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孟家。”他扫过陌生的屋子。
鸟团顿时松了口气:“吓死我,还以为你失忆到酒馆那会了。”
梅负雪面如白纸,没有作声。
“祁白川把你带回来的,”它眨眨眼,无辜道,“我本来想帮你来着,可当时蜃境波动你被韩峥逼到角落,谁知识海突生变故,我一头撞上屏障出不来,等再次活动就发现蜃境塌了,韩峥不见踪影,祁白川正抱着你在藏书阁门口。”
“……”
啰嗦一堆,等了片刻也不见回应,它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小声询问:“那个……你们最后在里面干了什么?为什么一出事就要把我关识海?”
“……”
“这你得问他,”梅负雪随意束了发,淡淡道,“他出来的时候什么样?”
鸟团犹疑少顷,不确定道:“就……能怎么样?跟原先没区别啊。”
“……”
屋内安静了一瞬。
被褥哗啦掉在地上,梅负雪猛地起身,脚底挨着地的瞬间,忽然一顿。
蜃境因着佛像碾压过境,外加接连几次动武,灵力几乎透支殆尽,轻则床上躺几天,重则烙下病根。
但现在右臂痛感完全消失行动毫不滞涩,不仅身体的暖流徐徐渐进,甚至经脉也未有多少不适,虽使用过度的酸胀还在,可这分明是被人细心修补后的结果。
手腕上的红绳夺目耀眼,明晃晃昭示着主人的存在,他沉心运气,两指一搓,打出道灵光,再一翻转,便如同落花簌簌散去。
“他人呢?”喉咙干涩,梅负雪盯着自己指尖。
“不知道。”鸟团摇头,“刚把你放这就走了,应该事情没办完,但中途回来过一次,我没看明白他握着你手腕在干什么,再之后又叫了林超予来……”
“仙君,你醒了?”
又是一道一模一样的惊呼。
梅负雪寻声看去,就见房门半开,一张熟悉又带点尴尬的面容映入眼帘——正是林超予。
“仙君睡了一天呢。”
许是接触久了,林超予也没那么害怕,自发进了门,手中还端着熟褐浓稠的汤汁,熏的整个屋子都漂浮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
“什么鬼东西?”闻到味的鸟团慌不择路钻进被褥。
“药,”林超予回答时不由自主带了点骄傲,胸脯挺起来,“我家祖传秘方,一碗下去,肯定药到病除。”
“……”
梅负雪垂眸看着递到跟前的那碗不知名汤药,难得没有嫌弃,不多犹豫就接过手。
“等等,”鸟团急了,伸出两爪急忙去抓着对方衣角,“你真敢喝啊。”
尾音落下,那碗黑糊黏腻跟粥一样的碗就见了底。
“……”
所有阻止的话都卡在嗓子。
药喝的利索,但不代表喝药的人也利索。
梅负雪眉头拧成一团,指节死死攥住被褥,明显是适应不急,他踉跄着下地,扶着床沿蹲身躬背,双眼紧闭,一副忍到不行又得时刻防范自己吐个天昏地暗的模样。
林超予也没料到这出,手忙脚乱之下扫视四周——发现了桌上与室内典雅布置格格不入的壶。
来不及多想,他倒了满杯水就往前凑:“仙君,这药味道确实比较……咳……我们平常都得兑蜜饯吃,但效果绝对没问题,您先喝点水缓解缓解,我去给您找找糖……”
一把夺走杯盏,梅负雪仰头闷下,苦到麻木的舌尖逐渐有了感知,水效用好的出奇,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恹恹道:“再来点。”
林超予依言照做。
几杯下肚,好歹有了喘气的机会,他抵着床头缓了片刻,才露出点眼尾:“外面现在如何?”
“外面……”林超予表情一言难尽,“不太妙,要不您自己去看看?”
“……”
梅负雪磨着唇齿间丝丝甜味,起身朝桌上的壶瞥去一眼,长睫微垂,掩去眸色道:“走。”
……
外面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整个孟家几乎坍塌了一半,诡异的是中心并非动荡的藏书阁,而是府邸某处偏僻的角落。
无论高矮,房屋已经已经看不出原样,梅负雪停在门口瞧了会儿,偏头问道:“那边是什么?”
“是刑堂。”
远处裴初闻声跑来,林超予见此主动让开旁边的位。
“为何会先塌的型堂?”
“因为......”提起这裴初就有些过意不去,“孟怀之晚上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祁......”
他想起什么。话语一滞。
梅负雪:“无妨。”
裴初会意:“祁仙君他被孟家人带去刑堂看守,后面我就不清楚发生什么了?”
梅负雪还是那句话:“他人呢?”
裴初摇头,默默退后。
“......”
梅负雪不再多待,转身消失在原地。
留在门口的二人虽不明所以,但也能察觉某位祖宗似乎心情不太美妙。
林超予小心翼翼上前,看着梅负雪消失的地方道:“你刚才叫的哪位仙君?”
裴初斜去目光:“另一位。”
林超与:“噢,那现在走的这位呢?”
“梅。”
他感叹:“这俩姓氏都不多见,就连我家祖传的书上都没见过几个。”
裴初绷着脸没搭理他。
“别小看我们家,在我们家没衰落前可是名震一方的大家族,尤其是祁,目前我也就听到过一位,”他说着撇了撇嘴,“话说刑堂位置那么偏僻,我在屋里都能感觉到震动,也不知孟家干了什么,惹得那位祁仙君如此动怒。”
裴初终于肯正脸对他。
“哎,那二位的身份你给我透个底呗,免得我到时候又说错什么。”
“......”
裴初一言不发审视他良久,终于吐出几个字:“你听到过哪位,他就是哪位。”
“哦……?”
屋檐底下终于陷入久违的安静,两人站在门口一齐绷着脸目不斜视,仿佛眼前的不是混乱废墟,而是一幅流传千年的秘境古迹。
......
梅负雪赶到藏书阁时已经有人先一步进去。
孟余淮埋头在一片七零八落的书架中,专心翻找着什么,直到梅负雪走到身后,他才被突如其来的影子吓了一跳。
“秦......”
“我姓梅。”
“......”
“梅仙君,”他蓦然醒悟,改口改的利索,“您怎么来了?”
梅负雪未言,几步来到散乱的书架旁,然后抬手一扬——
哗啦。
成堆的玉简如同尘风碎屑,轻飘飘卷着书架堆到角落。
孟余淮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可来不及询问,就见对方如过无人之境一路横穿木架,径直来到藏书阁的最深处。
莲花烛台早已看不出模样,正中央供人翻阅的桌几成了残渣,梅负雪循着记忆来到环形墙壁的某处,就着破碎的石灰抬手摸索——
什么都没有。
孟余淮眼睁睁看着对方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下沉,然后一扭头,那道犀利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
“藏书阁可有暗室?”梅负雪审视道。
“这......”孟余淮斟酌道,“我也是第一次进来,只知道其余房间不少都有密道,以方便那些弟子看管我。”
“......”
“你的身体好了?”
“......”
“勉强......吧。”他诚恳道,“仙君带来的那位医师起先帮我压制住了,后来刑堂坍塌,藏书阁异动,我跟雪鸮间的联系不知怎么突然就断了。”
“......”
“你爹的事如何?”
“……”
连续几道质问让孟余淮如坐针毡,但他想不通前因后果,只能继续道:“刚得知不久。”
说到这他脸上罕见的浮现出类似复杂的表情:“自我幼年起我爹就没变过,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天意弄人,一切都是假的,自始至终从来没见过自己真正的父亲,也从没体验长辈无微不至的关怀,或许他曾经真的拥有过一位慈爱温善的父亲,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梅负雪陷入沉默。
片晌,轻声道:“知道谁干的。”
“韩峥。”孟余淮肯定道。
梅负雪道:“他是孟家人”
“我不清楚具体情况。”孟余淮低着头,目光落在杂乱的书架上,“他与孟家联系一直都不多,偶尔的几次也都是父……那个傀儡。”
“……”
“我愿为仙君解惑。”
藏书阁外忽然传来声音,两人一同觅声而望。
大门半开,昏暗阴影下一道削薄的身影立于门前,相比于初次见面的锋芒毕露,声音的主人明显要憔悴许多,话中也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孟余淮一愣,在对上那道视线后眸光闪了闪,微不可查偏头避开。
门外的人上前一步,身形彻底暴露在藏书阁内。
“当初弟弟尚且年幼,我或许知道一些事。”孟余桑行了一礼,姿态放的很低,身后还陆续跟了几个孟家弟子,也都徘徊在外不敢进来。
梅负雪侧眸瞧了他一眼,不予回复。
“母亲去世前父亲无论家族事务还是城中管辖,都有条不紊,直到某天韩峥来访,自那以后,父亲就提意余淮的降临。”
孟余桑边说边扫过后面那些弟子,又将目光回到前面人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梅负雪:“走。”
“等等!”孟余淮突然出声。
几人一时间都看向他。
“仙君,自从藏书阁塌了以后雪鸮就开始好转,到昨晚已经恢复了大半,能够维持成年形态。”
梅负雪点头,余光落在他身上。
他整理了番话语,才道:“今日为祈福之日,傍晚雪鸮展翼围城高飞三圈,祈求城内百姓阖家安康,来年顺遂,会有烟火灯花祝贺。”
梅负雪审视道:“所以?”
“所以……”他察言观色,见对方依旧看不出表情,小心道:“另一位仙君留了话,说让您晚上去河边石桥寻他,他有话同您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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