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若柳镇启程时，没有遭到袭击。
李闻云与文覆舟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走在队伍之中。听说习修笑等人要途径活水镇，在此稍待片刻，等无面银铃鬼花伊，她们便也跟了上来，决定送送习修笑，再为自己以后做出打算。倒是单夜留于镇上，忙于与雁夏、淳茜帮助颜开明，没有跟着。
昨日由习修笑请客购置食材，她们借了食肆的炊房，大吃一顿美餐，由崔晓、乌刃、陈林雨三人下厨，真是令人惊讶的手艺。哪怕不混江湖，他们出去当个厨子可能也饿不死吧。
“也就是说，在活水镇可能会遭到袭击吗。”文覆舟琢磨着，“不过如果敌人已经料到我们会去活水镇的话，这应该叫做埋伏了吧？”
“无论怎么样，应该都埋伏不了一整个商队的人吧？”李闻云回身望去。
正是如金商队，他们一路向南，要往婺州去，是舒鹤径亡父老家。习修笑将会同商队一起，离开这里，抵达她从未去过的虚假故乡。
活水镇是照常的一片荒芜。
“没人袭击当然是最好啦……”文覆舟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如果要的话最好就是现在，这样我们还能帮上一点忙……”
“最开始你可没有这么乐于助人。”
“虽然你没喝到，最开始我不是煮了菜汤吗？”
“最开始你是在拒客。”李闻云摆摆手指。
一路行至路旁酒肆，门扉照常大敞四开，李闻云与文覆舟有一搭没一搭唠了一路，临到此地歇坐一会，二人偷偷摸摸，溜去了沈秋兮坟前。之前在活水镇已走过一遭，熟门熟路，临到地方，忽而各自一怔。
有一名宽袍大袖的男子坐在坟前，面前摆着一盏未燃火烛。
李闻云见他回过头来，看向自己与文覆舟。这男子自然是秉烛书生，只是二人暂不真正知晓。
“你们好。”他慢慢地说。
虽未见过其人，但江湖上之于秉烛书生的传言已广为流传，特征、面目，以及此时出现于此地，粗略推测也自可猜出。李闻云道：“你是来杀习修笑的吗？”
“何必上来就说这种事情。”然而秉烛书生一叹，“师兄还是走得太早太早了。”
文覆舟在旁上前，挡住李闻云半个身子，疑惑地嗯了一声：“……谁？不是说当年你才是白门的大师兄吗？”
“啊……当年师父带沈秋兮来这镇中找我，按理在这方面论资排辈他是我的师兄，不过在白门当中，我又是他的师兄，如何，很复杂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只随手一拂，不知使了什么东西，将身前火烛点燃，并未拿起，一根长鞭自袖中滑落于手。
李闻云当然已摆开架势，文覆舟也已抽出短刀。
“我确实是来杀习修笑的，可是你们又何必拦我？”秉烛书生微笑言道，“她与当年若柳镇文家被灭脱不开关系，沈秋兮的死更是参与其中，为何不帮我省番力气？”
这当然是随口胡诌的瞎话，只是他说得游刃有余，又实在名声太广，诸多头衔压在名字前面，说出来竟像真事。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语，便是如此传成谣言。
怎么办呢？让闻云先走，带人来？还是直接逃跑？文覆舟立于前方，一时没法张口说话——秉烛书生虽言笑晏晏，一双眼睛却盯视过来，如同蝎尾毒针，无形的压力如密布阴云，黑沉沉的落在肩头，看起来轻飘飘一片，实则重若千钧。
只要露出破绽，就会被大卸八块、割首斩臂。
杀意。
怎么有人能微笑着展现如此杀意？
秉烛书生已抬步向前，一步、两步、三步，时机不好，但文覆舟无法按耐，转瞬拾步上前。李闻云一怔，在其后看得清楚，没有试探，直刺颈项。她轻呵一声松了肩背，揉身上前。
然而秉烛书生长鞭如蛇，罡风似剑刃锋利，即便二人齐上，配合默契，依然纠缠不下。
文覆舟动作愈快，李闻云看着心惊，觉出其几近力竭疯魔——然而她内功比之自己高出不知几何，为何如此？后跳退去半步，终于得以一瞥周遭，不知从何时起，一股浓烟已将此地几乎包裹严实。
不对，有毒！她望向文覆舟坟前燃烧已久的烛火，踏步上前一脚踢翻，然而浓烟不散，回身瞅准空隙，身姿灵巧地跻身上前，使大力一扯文覆舟衣领：“走！”
秉烛书生不肯放人，黏着极近，边打边退，不知不觉间竟已近酒肆。轰然一声，文覆舟被一鞭击飞撞破木门，铃铛乱响，随后李闻云疾奔至文覆舟身后，勉强将她接住，二人滑行一段。
再抬起头，她们这才发现，酒肆中也已喊打喊杀，敌人显是秉烛书生的手下，鬼市中人。乌刃立于习修笑身侧，手握漆黑弯刀一把，而东方胜枫似乎恐慌害怕，躲在习修笑身后，陈林雨、崔晓二人则在酒肆左右挪蹿，奋力对敌，减少伤亡。
“圣人舍得派你过来，是当真想保下习修笑。”秉烛书生微笑着踱步入内，扫视一圈，看向乌刃，“我们在皇城禁宫里可还来日方长。”
乌刃没理他，与李闻云、文覆舟对视一眼。虽然相处不多，但她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撑起身躯，护在了习修笑身边，同他换了位置。
秉烛书生面上笑颜灿烂几分，也不知是生气高兴，令人捉摸不透。他随手一甩，长鞭没入嵌进酒肆墙壁，翻掌而起，换了一只节节凸刃的钢鞭。
李闻云与文覆舟得以歇一口气，二人对视，旋即竭力辨明当前形势——乱。人太多，闹哄哄地挤在一起搏杀，鲜血乱溅，到处都是，兵刃与拳掌相接，头颅被斧头砍下，断掌折脚，切割肢体，哭嚎与怒骂充斥双耳，互相剥夺引以为傲的事物与生命，争夺、争夺、争夺，杀戮、杀戮、杀戮。
就算想要先将习修笑带出去也没办法。
下一刻，一道人影的出现让一切形势都变得更为混乱。
东方胜枫，似乎是飞奔了老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他只顾喘气，说不出话来，但手指直直地指向习修笑。
正在观察局势的李闻云和文覆舟，最先发现了他。近乎同时，文覆舟立即出刀，欲隔开习修笑身后的“东方胜枫”——晋怀德猛然刺出的匕首。但她的刀在与秉烛书生相斗时施力太猛，竟应声而折。
一切好像都成了慢动作，晋怀德脸上已然得逞的阴险笑容，折断飞出的刀刃，割断的发丝，缓缓回身的习修笑，周遭的厮杀、叫喊、飞溅血珠，以及自己的呼吸。
李闻云拔出白玉短刀，险险挡偏匕首。
然而这白玉制的刀子哪有那么好用，她第一次去用这把短刀，虽将匕首打偏，但刀身受击位置不好，喀嚓一声，裂隙蔓延，便已折断。
下一刻，文覆舟双手上下猛击晋怀德伸直未回的手臂，断裂的声响清脆无比，她夺走晋怀德的匕首，而李闻云也已将断刀插入他的脖子，用力切割，喷溅的温热血液便撒了她们一身。
另一边，正与乌刃缠斗的秉烛书生冥冥之中分神望来，恰见白玉短刀折断一幕。他忽然一时怔愣，手臂迟钝一瞬，硬挨了乌刃一刀。
“太不划算了……他答应的东西已不值得。”他喃喃自语。随后，冰冷愠怒的命令式口吻响彻屋内：“撤。”
就算是已杀红了眼，鬼市众人也莫敢不从。
一切实际只在瞬息，这时，习修笑方才完全转过身来，扑眼尽是鲜红，两个满身鲜血的女孩正看向四周，秉烛书生已带鬼市之人撤走，酒肆满是尸体与残刃，已经太像一个屠宰场了。
终于，一切的一切，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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