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手机在裴江虎送他来之前就给没收了,班上没人注意过他有没有手机。他这样说,其他人也就理所应当地觉得这就是事实。
教室里一片哗然。祝金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紧绷的后背一瞬间放松下来,她回过头来看裴非,错愕的神情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眉头紧锁的鄙薄。
这个回答对贾凤苟来说好像有些意料之外,她在讲台上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裴老师的弟弟又如何,她不该对这个城里来的纨绔子弟抱有太大的期待。她白了裴非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坐下。
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裴葭伊跟裴非闲聊,说到今天评讲的化学卷子,“今天早上贾老师专程来办公室找我,夸你化学学得不错,还说你卷子得了93分。给她高兴的呀,一直跟我说班上就你一个人做对了一道很难的题。很不错嘛,学霸?”
卷子是下午评讲的,看来贾凤苟后来没跟裴葭伊说课上发生的那件事。
以往贾凤苟在学校里从来都是横眉毛竖眼睛,对学生没个好脸色的。裴非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会因为自己的学生做对了一道难题而这么高兴。可是自己却当着全班的面说是搜的答案,让她白高兴了一场。
裴非仰头望天,突然有些懊恼。随口应着:“马马虎虎吧。”
裴葭伊嘁了一声,“还装起来了。”她心里很高兴,裴非总算开始认真起来了。
她不是不知道嫂子走了之后,她哥性情大变的事情。她曾经试图劝说裴江虎看开一点,但在得知袁珂在背后搞了什么鬼之后,甚至忍不住想从这小山村里冲出去替他哥和他嫂子教训袁珂。
可是事情的真相没有办法让裴非知道。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最近忙什么呢?”裴非随口问到。
“当然是忙着带领人民群众一起搞钱。”裴葭伊说着,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得意。她带领村里种果树已经第四年了,今年是丰收年,一波一波的应季水果卖出去,能让每个手里持有股权证的村民收获颇丰。
裴非看着裴葭伊瘦削的肩膀,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裴葭伊是那种只要坚定了想法就会一直朝着目标前进的人,不论旁人怎么说怎么做,她都不会改变想法。他姐不是女强人,他姐就是普普通通女超人。
到家的时候,熊垣已经在洗菜准备做饭了。裴非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生火这一技能,懂得什么时候添火,什么时候撤火,和熊垣的节奏配合得堪称完美。不像刚来的时候,不是火太大把菜烧糊了,就是火太小半天都把水都烧不开,最后熊垣不得不炒菜生火两头兼顾。
有人帮忙,做饭明显快得多。一家人坐上桌吃饭,熊垣坐在裴非右边,眼睛无意间瞟到他右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被红色水性笔划出的那道印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刀割出的伤口。他连忙用手按着他的下巴让他把脸侧过去,好看得更真切,问到:“脸上怎么了?”
裴非不知道脸上有这么道印子,伸手摸了摸脸颊:“怎么了?”
裴葭伊一眼就看出是红笔画的印子,调侃道:“学习太用功,字都写到脸上了。”
熊垣这才发现原来是红笔画出来的,心头松了口气,说到:“我看是上课梦周公,忙着找地方签字画押。”
裴葭伊一愣神,没想到熊垣竟然会说玩笑话。裴葭伊从进这个家门,就只见过熊垣沉默的样子。这种沉默与其说是一种反抗,倒更像是有谁在背后监视他,让他不得不三缄其口。
熊恺明也有些出乎意料,他心头一暖,想着熊垣心头的寒冰,终于慢慢融化了。
裴葭伊心情大好,想着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干脆提议到:“今晚就跨年了,我们要不小酌两杯?”
熊恺明看见她眼里的笑意,附和到:“那一会儿我准备准备,买点下酒菜,再把后院里埋的梅子酒起一坛出来。”
这酒还是当初常惠英怀上熊垣的时候他亲手酿的。当时以为熊垣是个姑娘,想着等以后他出嫁,卖也好,宴请宾客也好,陈年老酒总是不可多得的。
他酿酒手艺不赖,从前还想过做卖酒的生意,但常惠英跟他不和,日子吵吵嚷嚷地,想做点生意实在恼火。后来常惠英抛家弃子跟人跑了,这间靠两个人勉力支撑起来的房子,一下子左支右绌起来。
熊恺明一个人要照顾孩子,要照顾脚伤的母亲,要陪护生病的父亲,还要背着孩子去田间地头耕作,忙得焦头烂额。勉强维持生计已然艰辛,实在腾不出手去干其他的事了。
后来跟裴葭伊结婚,每天照样忙得不可开交,但他心里很踏实。因为他知道裴葭伊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女性,他能为她的革命事业出一份力,清楚每天的忙碌是为了一份更大的责任,就已经很知足。
“我也要喝!”裴非立马说到。他长这么大,不是没喝过酒,但之前都是跟一些狐朋狗友喝,多少有些意气用事。而此刻,是情绪到了这一步,心里真的想喝。
裴葭伊倒是豪爽,大手一挥,说到:“行,咱哥俩今天就喝一个!”刚豪爽了一下,立马悄悄接了句:“别跟我三爸说。”
她自己从小就属于放养型的,小时候也喝过酒,她觉得酒又不是天天喝,偶尔喝一点无伤大雅嘛,没觉得这事怎么样。但他哥就看不得小孩儿喝酒,每次被他撞见,裴葭伊都要挨骂。
大家都在笑,熊垣也在笑。裴葭伊打心底高兴,感谢他哥把裴非扔到这穷乡僻壤来,感谢裴非救她于母子隔阂的水深火热中。她甚至在心里祈祷,裴非要和熊垣一辈子都这样好。
热热闹闹吃完饭,熊恺明出去买卤菜当下酒菜,其他人就收拾饭桌,奶奶和裴葭伊去后院洗水果,爷爷去水库把牛牵回来。
裴非正端着收拾起来的盘子要去厨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叫嚷声,手里端着盘子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祝春穿着单薄的上衣正在门外这条土路上近乎狂奔,眼看着已经跑到了家门口。
裴非愣了一瞬,祝春下一秒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一把扑进他怀里。裴非手里的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撞得尽数摔在地上,炸成满地的碎瓷片,祝春就站在这些瓷片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裴非。
熊垣听见动静忙从厨房跑出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愣在原地。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外又冲过来两个人。这两个人裴非在校门外见过一面,是陈科的父母。
两人看见这幅场景,气不打一处来,陈母直接扯开嗓子骂到:“我说你怎么装高贵不肯低头,原来是早就找到相好的了!”
这一声骂彻底打开了陈母的话匣子,她显然气急败坏极了,口不择言地一边从裴非怀里想把人扯出来,一边骂到:“你们恐怕早就有一腿吧,是不是我儿子还躺在病榻上的时候,你这贱人就跟他好上了!”
不论陈科父母怎么拉她,祝春就是死死抱着裴非不放手,一直害怕得哭。裴非发觉不对劲,伸手去阻拦他们,却怎么也逃不过他们四只手,裴非手上脸上都被抓出了红印。
熊垣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劲,一把抓住两人的手,下了狠劲一个一个把他们推搡开,把裴非和祝春护在身后。
“你们什么人,跑上门来闹事?”熊垣长得比矮小的陈妈高出一个头,横眉怒眼地瞪着她,真把陈妈给唬住了一瞬。
裴葭伊和奶奶听见动静想过来,结果奶奶起身太着急,脚下一滑崴了一下,吃着痛也要爬起来。裴葭伊怕外面闹起来把她给伤了,只能先把她扶到墙边木梯子上坐着,自己赶忙跑出去,嘴里喊着话,告诉外面的人家里有大人在:“怎么回事,外面闹什么!”
结果一看见堂屋里站的两个人,裴葭伊脸色就变了,再一看祝春和裴非紧紧抱在一起,更是心跳如擂鼓。她忙过去把几个孩子往身后揽,跟陈家人隔开一点距离,神色严肃地问到:“二位这么大老远来,是有什么事?”
陈妈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裴葭伊一阵,语气尖酸刻薄到:“家里的小蹄子不听管教,浪出家门找野男人,我要带她回去,还得经过你同意?”
裴葭伊一听这话就炸毛了,她捏紧拳头压下火气,说到:“说话放干净点儿,他们可都还是学生。”
陈父在旁边立马嚷道:“你看他们有个学生样吗!两个人当着大人的面都敢搂搂抱抱,背地里不知道是不是早滚在床上了!”
熊垣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拳砸在陈父脸上,揪着他的衣领拖到门外像扔水泥包一样把人摔在地上。接着骑在他身上,两只膝盖紧紧压制住他的手让他反抗不了,捏紧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他脸上。
陈父的哀嚎声,陈母的尖叫声,裴葭伊的劝说声,各种声音一齐在熊垣耳边炸开了锅。
左邻右舍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还有端着碗出来边吃边看的,全都围在一边指指点点。所有人都在吵闹,叫骂声,嘲笑声,还有高高在上的指责声。
周围人声鼎沸,只有熊垣咬紧牙关沉默。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绪最终在这一刻剧烈地爆发,他故意要把陈父拖到众人眼皮子底下打。
他装了这么久的乖,却想在此刻告诉所有人,别夸他乖巧,最好忌惮他,他不是忍气吞声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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