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但凭本事

祝金艺的脾气堪比茅坑边儿上的石头又臭又硬,抓个正着还不服软,挣扎着对安保拳打脚踢,朝裴江虎破口大骂。

安保不好使太大的劲儿抓她,被她挣脱了一回,张牙舞爪地撒泼打滚,几个人围着把她按在地上才重新给抓住。

裴非实在没想到,她能蛮不讲理到这个地步。平时在班上野蛮就算了,当她是成绩好,心高气傲。现在敢一个人跑来砸车,这都不叫野蛮,纯纯野人,仿佛没被现代社会驯化过,做什么不过脑子,只凭心情。

她不是仗着自己学习好,自觉是文化人高人一等,一直拿鼻孔看人么。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怎么会做出这么粗俗的事情,这还能叫文化人啊。真的太莫名其妙了。

“怎么回事,车是你砸的?”裴非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儿这么疯癫,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

她下半张脸沾着地上的灰,呸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草渣子,衣服也脏,看着有些狼狈。瞪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嚷嚷,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就是我砸的,怎么,你敢把我卖了不成?”

原本裴江虎要走裴非情绪就不高,再来这么一出,裴非心里更烦,不过脑子地回怼道:“卖你?想得倒美。看见祝春真到我家来了,嫉妒了?可惜你这样的疯子没人要。”

他这话刺激到了祝金艺的痛处,被人戳穿后更加失态,不顾一切地挣扎,两只胳膊上的肉从安保指缝里溢出来,掐得发白。

她嘴里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阵骂,嗓子尖锐得有点破音,“滚你妈的!祝春那种贱货都有人要,你凭什么说我没人要?!千人骑万人睡的烂破鞋,她凭什么能跟你们进城啊,软包子一个什么也没干,凭什么她就能过上好日子?狗屁本事没有,只会和男人上|床!我当初也是高看你一眼,早该想到你他妈也是瞎了眼的蠢货,管不住**的公狗,你们早他妈睡一块儿了吧!!!”

“啪”一声,一个惊人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污蔑,打得她脚步踉跄,脸甩向一侧,脸颊快速红肿,显出一个巴掌印来。口腔内壁火辣辣的疼,她用舌头刮了刮,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她还没反应过来,裴葭伊接着一把揪过她的衣领,逼迫她仰起头来直面自己。

裴葭伊眼里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快要把祝金艺点燃了,两颊的肌肉鼓动着,咬牙切齿地骂道:“想要什么,给我用自己的双手去挣。想站起来,就别在脖子上栓链子。自己跪着,还要把别人按在地上,你又算什么本事?”

她这话说得不错,但作为一个老师来说态度过火了,动手打学生是不对的。这也是在山里,要放在城里的学校,她得被问责,说不好要被开除。

但她实在气得要死,对祝金艺这样的想法恨得咬紧牙关,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和祝春可是亲姐妹啊,目睹了自己妈被卖后的惨痛经历,非但没有在心里敲响警钟,竟然对被当成商品买卖这事抱着美好的幻想,对不过是幸存者偏差的亲姐产生极大的嫉妒,以至于恶语相向。

只能看到坏事中略微透露出来的一点好,便像飞蛾扑火一样抢着赴死。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

裴葭伊为祝金艺的妈妈感到不值,为祝春感到不值,为所有悉心教育她的老师感到不值。她眼睛发酸,被从眼底漫上来的泪花模糊了视线,说话时声音克制不住地发颤。

她问:“你是要放弃了吗?”

祝金艺被裴葭伊这副既凶狠又心疼的模样吓到。在她印象里裴葭伊总是端着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架子,脸上挂着灿然的假笑。看得她心烦,恨得牙痒,却又找不出错来。

她机灵,不会跟他爸对着干,从小到大只有祝春挨打,自己躲在一边看。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她害怕,怕像祝春那样挨揍。一时没缓过来,气势下去了一大半,只拧着眉头反问裴葭伊:“放弃什么?”

不知道她有什么能放弃的,她有什么可放弃的。她有过什么?

她从生下来就什么都没有。没有见得光的妈,没有体面的爸,没有能说出口的姐。她只想要一个普普通通的家,里面都是正常人而已,这也成了奢望。

可惜她的家像难民无可奈何用破塑料布和长短不一的木头柱子搭起来的棚子,随时在暴风雨里飘摇。

她是躲在柱子下的老鼠。每每风雨袭来,她就机灵地绕着柱子躲开,花费所有时间来勉强保持毛发一时干净。闲暇时唯一的乐趣,就是偷窥别人的人生。

在裴葭伊来之前,她对别人的人生只有鄙视。没有人比她更清醒。她不像他们,一辈子困在山里种地还乐呵呵的。她成绩这样好,总有一天考出去,飞出大山,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直到裴葭伊出现,她发疯地嫉妒,躲在柱子下尖叫,撕咬自己的皮毛。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人生,裴葭伊竟然敢随手丢弃。

她裴葭伊何德何能,凭什么这么好命?她努力地活过吗,她像自己那样为了过上好日子忍辱负重吗?她没有啊,凭什么她生下来就这么好命,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成,就算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山里想要一条公路竟然都他妈有人肯给她修,到底凭什么啊?!

裴葭伊命好就算了,可为什么祝春什么都没干也能过上好日子啊!她们不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吗,怎么祝春可以这么好命?!祝春在家里明明只有挨打做事的份,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口,被卖了反倒读上书了,屋里还有个有文化的男人悉心教她。男人死了,不仅没被再次卖掉,甚至被山里最有钱的有钱人领走了,要去大城市生活。

这太可笑了啊,那她呢,她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虚与委蛇、苟且偷生究竟算什么!她就是嫉妒啊,嫉妒得发疯,嫉妒得身体里的血液沸腾到要把身体撑爆炸!她得不到的,所有人都别想得到。

“自尊。”裴葭伊盯着她的眼睛,“没了自尊,你什么都不是。”

她扔开祝金艺的领子,推得她身体晃了晃。

“从前我忍你,因为你还有自尊,不管处事儿再怎么讨厌,至少知道自重自爱,为了这份体面自己去拼去搏。你要真能凭自己的努力考出去,那我支持你,打心眼儿里佩服你。没想到。”

她双眼红彤彤的,凑近她耳边,压低嗓子把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因为愤怒表情有些狰狞,“我当初也是高看你一眼,早该想到你也不过是惦记着爬床的下等货。”

她裴葭伊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说要惩恶扬善,真就敢当街怒骂殴打女人的男人。现在长大了收敛了,对谁都摆一副笑脸,可谁要真敢在她面前作恶,她也不会让对方舒坦。

祝金艺脑袋轰地炸了,她伸腿去踹裴葭伊,安保眼疾手快提着她转了个方向,踹空了。

裴葭伊这番话让她彻底失去了颜面,赤条条地揭穿她心里最隐秘的想法。以往打造的坚硬外壳碎了个彻底,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显得丑陋不堪,狼狈至极。

情绪刺激得她眼睛发红,目光凶狠得像在剜裴葭伊身上的肉。还在不断地朝空气踢打,嘴里吼着,骂着,“滚开!我有没有本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他妈只会靠自己!你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靠家里靠男人的蠢货,离了家离了这些男人,你屁都不是!你他妈给我等着瞧,等我考出大山,挣大钱,开车回来把你山上的果树全部撞烂!”

“好啊,我等着,”裴葭伊冷笑了一声,“明天我就在课上告知全班同学,你祝金艺是要考出去的。别到时候说大话丢了脸,回来扛着锄头下地,偷偷躲在玉米杆后边儿哭。”

她可太知道祝金艺是什么脾气了,死要面子,软硬不吃,普通的激将法对她也没用。只有把她架到高处,把她的目标抖落给全世界,她为了面子死也会达成目标。她活得就是一口气。

场面闹成这样,裴江虎也不好再说祝金艺什么,也不好说上门找她家赔钱这种吓唬她的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给人逼急了,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不过不说不代表不介意,路过祝金艺时瞪了她两眼。祝金艺仰着下巴瞪了回来。

裴江虎更烦了,把车门关得震天响,让开车的安保路过祝金艺时故意转弯轰油,激起大片灰尘,小石子直往她身上溅。随后冲裴葭伊和裴非挥挥手,三辆车扬长而去。

经祝金艺这一闹,裴江虎更坚定了把祝春和熊垣一起带回去的想法。这俩孩子都生活在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啊,周围都是些什么同学,这么多年没长成歪脖子柳真是不容易。

他要全带回去好好养着,找好学校好老师栽培,不能再出什么差错。要是他俩再长歪了,成了下一个祝金艺,裴葭伊可怎么活。

裴江虎一走,祝金艺也拧着脸跑了。

裴葭伊和裴非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心里都揣着事儿,压得人没心情说话,这么沉默着回了家。到家后,俩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说了也只会让别人糟心。

裴非回到房间,倒在床上长叹一口气,望着房顶愣神。

熊垣跟在后面进来,看他一脸疲惫,跟着躺倒在他旁边。过一会儿转过头去看他,“我还以为你走了。”

裴非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走哪儿去?”

熊垣看着他,安静了一会儿,才说:“跟你爸回家,不来这儿了。”

“傻样。”裴非瞅了他一眼,“我才没那么想回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想回,不爱回,一个人回去没意思。”裴非刚刚被祝金艺激起来的情绪还没完全压下去,被熊垣问话问得有些不耐烦。

熊垣闭嘴了,默不作声地把脑袋转了回去,再缓缓转向另一边。

裴非说完发觉自己把火撒在熊垣头上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把脸扭向一边,独自在旁边委屈,心里很不是滋味。赶忙补充道:“要回也得把你带上,你不在我都睡不着。”

熊垣一下把脸转过来,跟第一次被裴非叫“小熊”时候那样,眼睛睁得圆圆的,呆愣愣地看着裴非,眼珠子在他脸上转来转去地看,声音比蚊子还小,“......带上我干什么啊?”

裴非看他这傻样就想笑,太逗了,平时爱装小大人逞能,实际上还是个小屁孩儿呢。

他故意逗他,不直说裴葭伊和裴江虎都有让他读完这学期就和自己回去上学的打算,撂下一句“小孩儿别管那么多”,说完装睡觉,怎么问都不回话了。

熊垣手撑着床,凑过去看裴非真睡假睡,明摆着逗他呢。

他嘴角不明显地扬了扬,坐起身来,摸摸后脑勺的头发。在床边上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想什么,过会儿脸色沉了下去,起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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