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十天，裴江虎又走了，得上班了。
裴非浑身打了鸡血，每天挺早就起来写寒假作业，复习知识点。他学，熊垣也学。祝春自律不用多说，放假也一直学着。
每天熊恺明起床去地里收拾，迈出房间门就能看见三个小孩儿在堂屋里学习。他瞧着可稀奇了，乐呵呵地换着花样给他们做早饭。
六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埋头学习的话，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去学校办公室拿成绩单那天，裴江虎也来了。正好，裴葭伊正愁小电驴载不了三个人。
在办公室里，裴非瞧见了教他们化学的老师贾凤苟，她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一张纸条子发愣。那张纸她拿着反复查验了好几遍，像是不相信上面的内容。
他们进来的时候，她没抬头，裴非也就没吭声，自己去找成绩条。祝春在旁边把条子都翻了一遍，找到了自己的，却没看到裴非的。
裴非跟着翻了一遍，没有，“怪了，我的成绩单呢。”
俩人还在吭哧吭哧地找，有人从身后拍了拍裴非的肩头，他回头看，贾凤苟把他的成绩单递了过来。她眼圈有点红。
裴非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了一声：“贾老师。”
“挺好的，好好学。”贾凤苟顿了一会儿，抽了下鼻子，“要是化学满分也是100多好。”
裴非低头看了眼成绩条，化学那一栏，他的成绩满分，不过也只有50分。
他们出教学楼的时候，在升旗台下碰到了祝金艺。她拿着成绩条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像在等人。
祝金艺发现他们之后，就转过身来面对他俩。裴非看了眼祝春，对方正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紧张地把成绩条攥在手心里。
等他们靠近后，祝金艺大步朝他们走过去，仰起头，把自己的成绩条怼在裴非面前。
他看了眼纸条后面的祝金艺，对方脸颊和耳朵红彤彤的。和自己对上视线后，对方把成绩条举了举，哼了一声，示意他看。
他把目光转到她手里的纸条子上，总分年级第一，最后有个省内排名，第2074名。省上排名次只排前3000名，她进榜了。
祝金艺指了指那个名次：“以前我们学校还从来没有人能排上名次，我是第一个。”
就为了跟他说这个？
裴非：“……挺好的。”
祝金艺哽了一瞬，脸色变了变，立即恢复神色，转脸问祝春：“你多少名？”
祝春把手背在身后，脑袋埋着抬不起来，支吾了几声。
“问你呢！”祝金艺对她这个“窝囊废”姐姐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没名次……”祝春小声嗫嚅。
“没用的草包。”祝金艺白了她一眼，对裴非提高了嗓门，“你们有钱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就算要资助读书，也要资助会读书的吧？她笨得要死，你们帮她只会浪费钱！”
哦。意思是她比她姐更值得被资助，结果笨蛋过上好日子，聪明蛋反倒被无视，她不服。怎么还搞拉踩呢，听着真不舒服。
裴非垂眼打量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有钱人就爱浪费钱，不劳你操心了。”
说完，他叫上祝春走了。
祝春跟在后面偷偷回头看祝金艺，神色很愧疚。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低着头，声音像蚊子，“我的成绩比金艺差很多……”
“你道德感不要太强了。”裴非回头站在她面前，“因为是你所以我姐还有我爸才会资助你，就算没有你，也不会是她。”
祝春听到这个话，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
她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祝金艺，对方还站在升旗台下，维持刚才和裴非说话时的动作，背对着他们。
车轮滚动，扬起尘土。祝金艺的身影在车窗外逐渐消失不见。
到熊恺明家后，裴江虎拿着三个人的成绩条来回看。裴非成绩看着还不错，裴江虎提前打听过，这个分数进好高中的平行班肯定没问题。祝春成绩也不差。
不过熊垣的成绩就……
裴江虎拿着那张总分166的成绩单，“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瞟了裴葭伊一眼。
裴葭伊一下就读懂了他的眼神，明显就是在说“你看看你这老师怎么当的”。她连忙竖起手心，“哎，可别看我，人还进步了呢。”
裴葭伊刚给熊垣当妈的时候，也才24、5岁，孩子心性还没过呢，面对石头一样顽强抵抗、闷不吭声的熊垣，使劲浑身解数都拿他没办法。时间一长，就被挫败感击垮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熊垣健健康康的，不在外面闹事儿，学习差就差点吧。人生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任他怎么想就怎么做，不在学习上跟熊垣较劲儿了。
裴江虎把成绩单都给助理拍照发了过去，让他帮忙筛选个合适的学校，能让三个孩子在一个学校上学最好。他们不在自己片区内上学，在哪儿上都是要给择校费的。
为了让祝春和熊垣提前适应适应新环境，裴江虎让他们把要带的行李收拾好，第三天开车带他们回了南城。假期还剩下一段时间，可以让他们四处逛逛，买些新衣服，开学要用的东西什么的。
路上祝春和熊垣一路往窗外望，视线跟着飞速后撤的景色滑动。裴非坚持了一会儿，坐着犯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中途车颠簸了一段路，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望窗外，看见熊垣坐得很直，手攥成拳，无意识扣着座椅皮套的缝边，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出神。
他看向祝春，祝春比较放松一点，靠着车窗睡着了。
他把目光又移回到熊垣身上。他只在六年前裴葭伊结婚的新年来过一次南城，活动范围只在裴非家，没待几天就跟着大人回去了。所以南城对他来说仍然是陌生的。
可能是第一次独自离开家前往陌生的城市，让他感到忐忑吧。就像去年自己被裴江虎扔到山里来一样。不过习惯了就好了，没什么的。
熊垣察觉到裴非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来。没人说话，过了会儿身体慢慢松懈下来，靠进椅背里。他脑袋偏向裴非，仍旧没有说话。
裴非看向他，声音放得很轻，“想什么呢。”
熊垣脸色不太好看，像是神游天外，五官就麻木了。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把脸转向另一边。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一层空着的客房已经提前让保姆收拾出来了，裴江虎给她指了位置，让裴非带着她转转，认认洗手间在哪儿，洗澡怎么放水什么的。
裴江虎的主卧和裴非的次卧在二层，熊垣来了只有睡裴非的房间。裴非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他去山里的时候也是住在熊垣的房间。
裴非带着他讲了一遍花洒怎么开，冷热水怎么调，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都在哪里，就先去洗澡了。洗完出来，让熊垣进去洗。
裴江虎把收走的手机还给他，手机早没电关机了。他插在床头充电，充了一会儿，手机震动着，自己开了机。
微信和□□接收最新消息都收了半天。他随手翻了翻，都是些没营养的话。没回，也没管。打开购物软件，在网上搜书包。
熊垣和祝春的书包不知道背了多少年，很旧，质量也不好，不知道哪个菜市场买的。在红旗中学背背还没什么，去了新学校，被新同学笑话可就不好了。
不知道裴江虎会把他们安排进哪所学校上学，反正不会是什么很差的学校，有些讨人厌的公子小姐就爱以取笑人为乐。他得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看了一会儿，他关了手机。他们想要什么自己怎么能擅自做主，干脆明天带他们去商场买好了，衣服鞋子什么的也得买。还能出去四处逛逛。
裴非下楼敲了敲祝春的门，门把手动了好几下，才从里面打开。她把门开了一道半人宽的缝，身体藏在门后面，头上顶着条毛巾，探出脑袋来看他。
她身上穿着件洗褪色的红白条纹短袖，前襟被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浸湿了一块。这衣服不知道是她几岁时候穿的了，样式幼稚，领口排着一些细小的破洞。
他视线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说：“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出门买点开学要用的东西，9点左右起来吧，在家吃了早饭再去。”
祝春拘谨地点点头。
裴非想起自己忘记跟她说怎么用吹风机了，走到一层的洗手间去把吹风机拔过来，跟她说了下用法，让她把头发吹干再睡。
祝春双手接过去，又点点头。
裴非说自己先走了。上了楼梯，听见门轻轻关上。他轻手轻脚地下楼来，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直到听见房间内响起吹风机呼呼的声音，才放心地上楼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熊垣已经洗漱完了，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发呆。
“想什么呢？”裴非倒在床上随口问道。
熊垣没有回头，过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裴非好笑道：“哟，这动静老成。”
熊垣没接话，留给他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气氛不是很好。裴非感觉有点不对劲，躺在床上够过去用手背拍了下他的腿，“什么事儿啊这么愁？”
熊垣低下头，走过来坐在床边，眼睛还望着窗外。声音因为迷茫，像在轻声呢喃，“你说，裴姨为什么着急送我走呢。”
裴非：“哪儿着急了啊，这不我也回来，祝春也来，就一趟车回来了呗。”
“……是吗。”熊垣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裴非支着脑袋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是觉得自己被裴葭伊抛弃了，嫌他在家碍事？难怪一路上跟失了魂儿似的不吭声。
“嗐。我爸送我走的时候更着急，头天晚上打我一顿，第二天早上就打包送走。现在不还是颠颠儿地把我接回来了。”他一脸“我牛吧”的表情。
熊垣看着他，“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关了床头灯，掀开被子睡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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