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离家挺远的,每天上下学不方便。加上裴江虎想让他多吃吃学习的苦,好让他老实收敛,就给他们三个全办了住校。
不过有一点秦妄没说错,高中部和初中部的教学楼确实是面对面。而且好巧不巧,他们班的教室和熊垣的教室能通过窗户互相看到。
祝春和秦妄在一个班,班上见到会打招呼,吃饭不会一起去。他们在这方面挺默契的,都不想招惹闲话。
不过熊垣也没有如开学前所约定的,每天放学来找秦妄。住校嘛,又回不了家,找了也没意义。吃饭也没有去找他,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食堂是分开的,没法一起吃。
何况秦妄交际花,换了新环境,照样前呼后拥的,熊垣不想跟在他的朋友们屁股后面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们只有周五放学的时候会一起走,经常走出教学楼,一转角,就能遇上熊垣在初中部的楼下等他们。
从山里回来之后,那些纷乱的过往似乎像一场梦一样,渐渐地全部淡去。裴非有时候都在想,之前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总觉得很模糊。
高中不像初中还能混混日子,随便学学也能拿个不错的成绩。不是天赋型选手的话,付出几分努力就只能得到几分回报。裴非懒散了许多年,也因为这段特殊紧迫的日子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于是时间就这样平静而重复,两年的时光悄无声息地溶化在日复一日的学习当中。他也从中不溜的班级一路升到了学校最好的理科火箭班。
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转到了他们班上。
高三下学期开学前的补课刚结束,正式开学的第二天,班级门口来了个新人。正百无聊赖地贴墙站着,等班主任安排。
班上同学都在小声猜测,说这个时候转学的人多半是复读生,来念高四的。
班上人多,中间的桌子是五张并排的,裴非正好坐在中间,此刻被前后左右团团围住。
前桌范陈转过身,半条手臂都横在裴非桌上,压着他的笔记本,脑袋跟着偏过来,“哎非哥,打个赌,你猜那个人总分有没有上550?”
裴非左手边的同桌何漾推了推鼻梁上沉重的镜框,凑近了小声说:“肯定上了,你看他这么拽,这个班上成绩不好谁敢拽啊?”
后桌赵文博弯腰站起身,半个身子越过桌子,一手搭着裴非肩膀,脑袋从他肩上越过,表情高深莫测,“哼哼,我也赌他上了。你看他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再看老班脸上的笑容,学渣敢这么拽?”
裴非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看着门外单肩挎着书包,没个站相的人,忍不住笑了一声,“赌什么?我赌没上。”
“怎么可能!”他右边的同桌熊丽佳说了一句,接着把一张几年前外省的高考试卷推到裴非面前,“不过也有可能,万一是成绩差脾气也差呢,那在我们班可有他受的了。非哥你看这道大题,我用微积分解出来了。”
何漾抽了一口气,连忙趴桌子上凑过去看,“我就说微积分能解吧,不过这道题就用三角函数好像还简单一些。”
两个脑袋一左一右把裴非夹在中间,卷子放他桌上算来算去。
裴非把卷子平着拿起来,两个脑袋跟着卷子向上平移。等他把垫在底下的草稿本拿出来,把卷子放下去的时候,两个脑袋又跟着卷子落回桌面上,丝毫没打断他们讨论的热情。给裴非逗笑了。
他把草稿往前翻了两页,上面写了一整页详细的演算过程,“这两种方法我都算过了,微积分列的公式少,但是计算过程绕。能算,就是麻烦些。”
右下角也凑上来个脑袋,盯着裴非的草稿纸看了半天,最后啧啧嘴,说:“只有班长的草稿看得懂,多干净啊。这能叫草稿本吗,这不演算本么。不过微积分我们也用不上吧?”
后桌把他同桌刁晓艺挤开,“呵呵,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笨鸡蛋,要不非哥至于写这么清楚详细?”
他同桌给了他一肘,“嘿你个倒数第三,上学期期末你数学比我还低10分呢,以后别想从我这儿出去!”
后桌面不改色,“哎哟喂我的老天奶,就你这小身板儿堵得了路我都不姓赵,我连人带椅子一起给你端出去。”
他同桌给了他后背一拳,砸得闷响,“真讨厌,死去吧你!”
裴非右同桌熊丽佳也给他一拳,瞪了他一眼,“一天净惹你同桌生气。”
后桌故意扯着嗓子哎哟哎哟叫唤两声,趴得更往前了,话题一转,“哎,我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他上半身都压在裴非背上,伸长手把裴非桌上的量角器拿过来,对准边线放上去,“从量角器结果已知∠ACD等于35°,∠DBE等于15°,你就算吧,两个公式就出来了。”
裴非笑着说:“我看行,交卷的时候把量角器拿胶带贴上。”
正好班主任带着新同学走进教室,大着嗓门冲后桌嚷嚷:“赵文博,你瘫痪了啊,上课还要班长背着你。”
赵文博笑嘻嘻地,故意揽着裴非的脖子,“我一会儿吃饭还要他喂呢!”
班上哄笑起来。不知道谁夹着嗓子叫了一句:“做个题你都要背着他~!”
所有人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你这嘴油的,毕业直接进机械厂应聘润滑油得了。”老班拍了拍讲台,手心朝上介绍新同学,“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宋青山。高三这年才转过来,学习压力比你们大,你们要互帮互助,多带着他。”
宋青山经老班介绍后,坐在裴非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裴非的心情忽然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上的试卷。
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感到忐忑。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从心里腾升而起,以至于胃部跟着产生真实的灼烧感。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初中时期,他带着一起去老楼跟保安赌博的宋青山,竟然在高三转学到了他们班。
那段过往令现在的他感到难以启齿,甚至不堪。他已经决定要过好自己的人生,不想再重蹈覆辙,更不愿意让现在的老师同学知道他以前是怎么跟人赌博骗钱的。任谁都不想在这段决定命运的时刻横生枝节,出现任何意外。
他心中紧张不已,然而宋青山似乎没有要和他叙旧的意思。走下讲台的时候,对方在他那一排前方停顿了两秒,但也仅限于此。
他从头到尾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看着窗外发呆。一直到临近晚自习下课,才起身出去上厕所。没跟任何人说话,甚至没有多看裴非一眼。
裴非不由得松了口气。如果大家都能假装不认识最好,或者就像刚认识的普通同学,遇上了随口打个招呼,做个点头之交。
晚自习下课后,裴非带了错题集回寝室。距离11点统一熄灯还有一个小时,早点回寝室洗漱好还可以再学一会儿。
跟左同桌何漾走到初中部楼下的时候,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裴非,好久不见啊。”宋青山站在转角的阴影处,倚着墙,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那股不好的预感来得如此猛烈,胃液仿佛从食道喷涌而出,一路灼烧到喉咙口。裴非嗓子哑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才发出一个正常的音节,应了一声。
何漾是个戴眼镜的小书呆子,平时傻不愣登的,只对学习敏感,连他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犹豫一阵后,选择又怂又鸡肋地在裴非身后藏着半个身子,挺直腰杆,隔着厚厚的镜片瞪宋青山。
裴非被他的举动无语笑了,那种紧迫的窒息感消散了不少。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何漾,“你先回去吧。”
他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宋青山。总有一天要面对的,心存侥幸没意思。
“非哥,可是……”何漾推了推眼睛,仰头看着他。
“没事儿,以前认识的同学。”
何漾见裴非说得坦然,只好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宋青山看着何漾离开的方向,似乎笑了一声。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裴非看不真切。“这种书呆子竟然会维护你这样的人,真叫人意外。”
裴非没吭声。
“不过你变化挺大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刚在教室我都不敢认,还以为是一个同名同姓,恰好还长得有点像的学霸。”宋青山边说边打量裴非,神色有些无所谓。
他指着裴非手里的错题集,“你不会是回寝室还要学习吧?”
裴非看了眼手里的东西,神色如常,“对。”
对方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气音,“呵,真成学霸了。”
“你不也是吗,都进这个班了,成绩差不多。”裴非说道。
对方耸了耸肩,调侃道:“塞钱进的呗,有什么是钱做不到的么。我爸想折磨我,费了好大劲儿专门把我塞进火箭班,好让我感受学霸们全方位的碾压。”
说着,他啧了一声,“学霸的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要放以前,你肯定不会这样说。”
宋青山的语气挺正常的,没有裴非幻想的那种恶意。他确实也不了解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他们跟着就跟着了,他无所谓,也没拿他们放在心上。现在这种状况,裴非有点脸热,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即视感。
裴非笑了笑,心情轻松了很多,“学霸算不上,只是想努力看看。”
宋青山闻言耸了耸肩。
过了一会儿,两人相视一笑,忽然都释怀似的叹了口气,一同回了寝室。
到寝室楼下的那条有些昏暗的小道上,还隔着十几米远,就听见赵文博跟何漾在叫他,“非哥!”
一起跑过来的还有他几个室友,七八个人堵在小道上。他们眼神在他和宋青山之间来回转了几圈。
赵文博揽着裴非的肩膀把他和宋青山拉开一点距离,笑嘻嘻地说:“哎呀,这么巧呢,我们正说去食堂整点儿补脑小干货,一起去呗。”
这个“小干货”就是炸串儿,水分控得很干,倒也确实是干货。他们怀疑过食堂是拿剩菜炸的,炸干点吃不出怪味儿。不过没有证据,味道又还不错,所以偶尔会去吃点解解馋。
其他人立马嘻嘻哈哈地围着他往食堂方向走。裴非扭过头问宋青山:“你去么?”
赵文博脚步顿了一下,有些意外地跟何漾对视了一眼,转而说:“一起去吗,新同学……宋青山同学?”
宋青山双手插在兜里,冲裴非扬了扬下巴,“你去吧,我回宿舍。”
赵文博他们也不多留,一群人拉着裴非走了。
走开有一段距离,赵文博回头确认宋青山早没影了,才问裴非:“那人到底谁啊?你不知道小样儿刚急冲冲跑回来找我们那样儿,我们还以为打起来了。你俩没事儿吧?”
裴非抬手在何漾脑袋上搓了两把,笑着说:“所以你们就打群架来了?”
何漾不好意思地笑着,抓了抓头发。
“唉哟,你看我敢么,顶多算接孩子放学。”赵文博说。
裴非前桌兼室友范陈拍他后脑勺,“差辈儿了啊,非哥是小舅舅,你是小渣渣。”
笑闹了一阵,何漾问道:“非哥,你小侄子呢?好像很久都没来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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