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非没跟他们介绍过熊垣,都是高一的时候,熊垣每周五都在教学楼下等他,他们看到过几面。回学校了好奇打听的。有时候他们耍贫嘴也叫裴非小舅舅。
裴非摇头,无奈地说了一句:“年轻人,叛逆期。现在在家见着我都不叫我了。”
赵文博说:“你也就比他大三四岁,辈分却大一辈儿,搁我也不乐意喊,跟被占了便宜似的。”
“那他还把我喊老了呢,”裴非一手揽着一个,往食堂窗口去,“走吧,小舅舅请客。”
走进食堂没几步,赵文博突然蹦着朝前冲,然后放慢了脚步朝坐在餐桌边上背对着他的人凑上去。是熊丽佳和他同桌刁晓艺在吃东西。他从后面弹了人刁晓艺一个脑瓜崩,嚷嚷道:“吃独食呢!”
刁晓艺先吓得大叫一声,看清是赵文博后,跳起来给了他屁股一脚,“你一天不挨揍浑身痒痒!”
赵文博挨了一脚舒坦了,捂着半边屁股身残志坚地往窗口走,指着她大声喊:“哎哟呵,刁蛮公主!”
大家都笑起来,连食堂里路过的不认识的都在笑。熊丽佳骂赵文博一天到晚欠儿嗖嗖的。
他们拿了不少吃的过去,给两位女生一人带了杯热饮。一群人挤在两张拼起来的餐桌上吃东西,坐不下的就围着桌子站着。
裴非听着他们一会儿讨论几道大题的解法,一会儿吐槽班主任收手机,时不时八卦一下哪两个同学之间有点粉色泡泡,脸上始终挂着笑。
他咬碎竹签上的油炸腐皮,被油浸润的辣椒、花椒、味精的滋味儿在舌尖蔓延。他被这群乐观积极、前路光明的朋友围在中间,饶有兴致地嚼着,听着。满足于眼前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第二天早上跑操的时候,宋青山排在他身后,两圈下来跑得气喘吁吁。
“你们学霸每天都要这么跑?”他烦躁地仰头望了眼天,“我们以前哪遭过这种罪啊!”
裴非手里拿着单词本,侧过脸,目光没离开过纸面,“刚开始不适应,跑一个星期就习惯了。”
宋青山看他那模样,啧了一声,跑出了队伍。
队伍跟得很紧,出列的时候后面的人难以避免地踩到他鞋后跟,差点被绊一跟头。
他更烦了,一脚把跑道边上的石子踢飞老远,冲那人嚷了一句:“眼睛瞎了啊你。”
那人奇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上。明明是他绊了别人一跤,他还凶起来了。
班上的方阵已经超过他半圈了,他还顺着跑道内圈一步一拖地走着,丝毫没有要入列的意思。
老班停下来在原地等他过去,不轻不重地说了他两句。也不管他,自己一个人加快脚步追班级去了。
走了几步,他步子逐渐停了。站在出口,看了一眼超过自己四分之三圈的方阵。脚尖调转方向,独自离开了操场。
后面的几天他都没有去跑操,老班也不过问,随他去了。
中午在食堂,窗口前已经没几个人了,宋青山的身影才出现。他在窗口前晃了快一圈儿,基本上所有窗口都没什么菜了。最后只能嫌弃地看着残羹剩饭,随便打了几个菜。
打好菜过来,食堂几乎满座,连个空位都难找。他心头烦躁不已,一只手端着餐盘,皱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四处乱瞟,找地方坐。
食堂中间有两张桌子特别吵闹,菜市场一样。是裴非他们那群人。他们坐了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还剩两个空位。
裴非那个同桌真爱闹腾,吃个饭也不消停,叽叽喳喳地讨论最后一堂课上没讲完的数学大题。
宋青山走到桌边停下。
裴非很快注意到他,引得其他人也跟着抬头看过来。赵文博笑着跟他打招呼,“宋青山同学,你才来啊,都没什么菜了吧。跟我们坐这儿吧。”
宋青山把餐盘放下,坐在他们边上。他的加入并没有影响他们,赵文博转头就说起下个月第一次模拟考试的事情。
他们在旁边讨论了很久,宋青山一句都听不懂,越听越觉得烦,耳边嗡嗡吵个不停。
他皱着眉头,不爽地呛了一句:“懂王啊,吃饭都堵不住这张嘴。”
桌上一下子安静了。赵文博扬着眉毛,扭头一脸意外地盯着他,倒也没说什么。
宋青山被盯着更烦,筷子敲了一下餐盘,头也没抬,“吃饭啊,我脸上有题?”
他们来得早,基本上都吃完了,是为了等宋青山才在这儿坐着聊天的。这群单纯的理科学霸难以理解宋青山发火的缘由,以为他有什么事儿心情不好,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裴非左手拇指把其他手指关节按得喀喀作响。看了眼其他人空了的餐盘,手背碰了碰赵文博的胳膊。随后起身拍了两下宋青山的肩,“我们吃完了,就先回教室了。”
他一动身,两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紧跟在身后一起走了。
走了几步后,宋青山听见他们在问裴非:“那人刚干嘛啊,突然发什么火?”
原本拥挤的位置,忽然就只剩下宋青山一个人。
裴非他们走了,宋青山焦躁的心情忽然冷却了。
他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好像刚掉进垃圾桶的小孩儿既希望朋友们不要因为自己身上又脏又臭而远离自己,又庆幸他们离得远远的闻不到自己身上那股臭味。
他没抬头,平静地把格子里的青椒和豆角夹出来,扔到桌面上。
这个动作持续了两分多钟,一个脖子上挂着工牌的女同学走过来,怀里抱着个工作笔记本,指着他桌上夹出来的剩菜,声音中正,公事公办地说:
“同学,湿垃圾不能扔桌面上,会影响下一位同学就餐,也会给食堂的工作人员带来不便,走的时候记得收拾干净。你是哪个班的,我登记一下名字,如果是初犯我们不扣分的。”
宋青山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下一秒忽然猛地摔了筷子。其中一只飞出去弹到斜对面桌女生脸上,她痛呼了一声,旁边的同学立马围上去揽着她,查看伤势。
巡检值班的那个女同学吓了一跳,既惊讶又生气,声音拔高了一点,说道:“你干什么呀!干净卫生的就餐环境需要大家共同维护,这是应该的呀,你入学的时候没有人跟你说吗?你看大家的桌子上都干干净净的,就你这样!”
宋青山站起来比她高不少,牙关紧了紧,显得下半张脸有点狰狞。
他盯着她,拿起餐盘,缓缓把剩下的饭菜倒扣在桌面上,菜里的汤汁蜿蜒地淌了半个桌面。随后抽手把餐盘扔到她脚边,发出“哐啷”一声锐响。
巡检值班的女同学吓得叫了一声,周围有不少人站出来把她拉到一旁,质问宋青山在干什么。
他们站成一条弧,宋青山成了被弧相对的那个点。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对着这群书呆子做这些事的意义在哪儿。他们是群被挑衅都不知道还击的石头。
宋挨个扫了他们一眼,转身一个人走出了食堂。有人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试图阻拦,被他强硬挥开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级已经开始午休了。距离高考只剩三个多月,班上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剑,很少有人能安心睡午觉,基本都坐在座位上刷题。实在困了的,会主动站着醒醒神。
他站在教室最末,看着一片陌生又用功的后脑勺。那股无名火忽然窜得很高,烧得他脑浆滚烫。
“哐”一声,他一脚踹翻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垃圾倒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得很多人叫起来,班上忽然炸开了锅。
宋青山在一片嘈杂的“怎么了怎么了”当中,黑着脸走到座位边上,一把拽出抽题里的书包,甩在肩上出了教室。
走下一层楼梯的时候,裴非在楼梯口叫住他。
“喂,你最近怎么了。”
他仰头看着裴非,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裴非身后防火门大开,刺目的日光让宋青山看不清裴非的表情。
宋青山突然很怄火,那股说不上来的无名火毫无道理地再次爆炸。他三两步跨上楼梯,揪着裴非的领子朝他脸上狠狠砸了一拳。
跟着裴非出来的那群傻瓜似的书呆子,被他骂了也不还嘴的闷葫芦,全都跳出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嘴里嚷着:“你干什么打我们班长!”
宋青山愤怒地挣扎,越挣扎越被按紧,最后几双手把他压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很快班主任就过来了。路上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想挥退其他人,没能成功。基本上一个班的人都出来了,全堵在走廊上。连其他班的人都被吸引出来了。
老班只好把裴非和宋青山叫去办公室谈话。他刚转身,宋青山就抓起书包顺着楼梯扶手滑下楼跑了。
老班气得边跟着往楼下跑边大喊:“宋青山你给我回来,快把他给我抓住!”
赵文博和范陈他们几个追了下去,在楼道上拉扯了几下。眼看宋青山越来越狂躁,最后松手放他逃了。
老班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鼻子,又骂不出来,竖起食指甩来甩去,最后“哼”了一声认命地甩手,掏出手机打电话。
裴非在上面听见老班给宋青山他爸打电话的声音,已经消散的那股不好的预感再次腾升了起来。
周六下午放学,裴非被老师传召先去了趟办公室,到校门口的时候来接孩子的车已经不多了。熊垣和祝春也都已经在车里等他了。
他拉开自家车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附近有些异常。回头看过去,远处有几辆车,边上围着几个人,其中一两个人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表情疑惑地讨论着什么。
他猛地钻进车里关上车门,焦急地拍打驾驶位的靠椅,催促他爸派来接他们的司机快点开车。
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熊垣跟着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随后转过来看了他一眼,“那些人你认识……你脸上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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