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垣兴奋地说:“老虎蜻蜓,好大一只!”说着右手提着树枝往上按,左手配合着往下压,稳稳地把蜻蜓按在地上。
裴非兴冲冲地跑过去看角斗场,蚱蜢的头都被咬掉一半了仍在垂死挣扎,而蜻蜓大难临头却还不为所动地死死抱着蚱蜢嚼着嘴里的肉。
场面之生猛,他一时有些不敢下手捉,只伸手按着附近的树枝让它们无法逃脱。
熊垣看了看蚱蜢残缺不全的脑袋,吓到:“好凶,我还以为它眼睛花了把绿顶罐儿当蜻蜓了,结果是来取它小命的。”
他用手指把蜻蜓四只透明的翅膀捏在一起,让裴非夹在指缝里,这样无论如何也飞不掉。他把蚱蜢放了,重新系活扣,把刚才猫到的老虎蜻蜓绑上,用它来做诱饵。
虽说是只公蜻蜓,但依旧招来了几只饥|渴的公蜻蜓。不一会儿裴非一只手上全夹满了蜻蜓。他来了兴致,也拔了根牛筋草,取出一只蜻蜓系在草上。
熊垣看见了便帮他纠正,传授他技巧:“要打活扣才行,稍微松活一点不要这么紧。蜻蜓要栓正,一会儿绕圈的时候要让它保持平飞,不然别的蜻蜓就会看出来......”
刚给裴非拴好蜻蜓,还没来得及猫,忽然一块碎瓦片打在熊垣旁边,明显就是冲他来的。
裴非抬头一看,对面有五六个半大小孩儿手里拿着碎瓦片往水里打水漂,一边嘻嘻哈哈一边沿着水库边缘往这边走。
熊垣噌地站了起来,裴非不明就里地仰头看他,但顶着阳光看不清脸。再看了看那群十岁左右的小屁孩儿,裴非估计不会是朋友。
他们一边往这边靠近一边闹闹嚷嚷地起哄,喊着“熊瞎子”之类的。
裴非看了看熊垣,他只是捏着拳头不说话。早上一句话不高兴都要跟他炸毛的熊垣,现在竟然在默默忍受。
要不是那群人确实是冲着他们过来的,并且他们身后也没有其他人,裴非都要怀疑被挑衅的根本就不是熊垣了。
如果裴非刚刚没有看见熊垣能把小牛抱起来的话,他现在一定会觉得熊垣是个软蛋。但他既然有这本事,干嘛要让自己受气?
裴非没起身,依旧半躺在草地上看戏,他觉得熊垣在憋大招。
那群小孩儿虽然人多但根本都没他高,有的甚至还没有熊垣高,熊垣一个人估计都可以把他们全打得叫妈妈,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们走近了,为首的也是里面个子最高的一个瞟了裴非一眼,二流二流地冲熊垣说到:“哎唷,熊瞎子怎么还骗到个跟班儿,哪个村来的,是不是因为你后妈才来巴结你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爷没来保护你?不怕挨揍?”
“胆子大了啊熊瞎子!”
“别不吭声啊,每次都不吭声,你干脆叫熊哑巴得了!”
裴非听得火大,一看熊垣竟然还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哎~”有人怪声怪气地丢石子打熊垣的腿,引得他们一阵哄笑。
突然,裴非猛地跳起来一脚把扔石头的那个小子踹在了地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估计是以为一直躺着不敢说话的裴非是个孬种,料定他不敢动手,结果一出手这么猛;二是没想到他站起来竟然有这么高,力气还这么大!
他们愣了一瞬,领头的那个高个子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你敢打我兄弟,我要你的命!”
说完猛地扑过来跟裴非扭打在一块儿,裴非一个右勾拳就把他丢翻在地,接着一群人扑了上来。
熊垣这会儿终于出声了,在旁边急得大喊别打架。
裴非才不听他说,荒郊野外打架,又不是学校,谁能管他?何况又不是他先惹事的,得理凭什么要饶人。
眼看事态愈演愈烈,熊垣冲上去拉也拉不开,甚至也被按着揍了几拳。
裴非把他们全教训了一顿,手上又分寸,只让他们受点皮外伤,尝尝拳头的厉害,就放他们走了。
他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想在熊垣面前耀武扬威一下,结果对方气得扭头就走,话都不跟他说。要不是裴非在背后喊“你牛不要了”,他才不会折回来跟裴非一路回去。
裴非穿着短袖短裤在地上滚一遭,而且对方人又多,不可避免地也挨了两脚,手上身上蹭破些皮。奶奶看见了问他,他只说是摔了一跤。
熊垣倒是火气大,一路冲回牛圈把牛关进去,接着冲回房间把自己锁起来,谁也不理。
奶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裴非:“你们吵架啦?”
裴非尴尬地笑了笑,说到:“我惹他生气了,没事,我去哄哄他,您别担心啊。”
哄,是不可能的。
裴非看着奶奶出去了,就到后院去摘了个黄色的梨,洗吧洗吧就倚在门框上啃。嗯,贼甜。
此刻的裴非肚子里有一堆大道理:小孩儿不能惯着,特别是小男孩儿,哄什么哄,要学会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主动出来认错改正。
这个事儿又不是他挑起的,明明是他帮了他,他个小屁孩儿冲他发什么火!怂包,小时候的架都不敢打,以后长大还得了,那不得给人欺负死?确实是怂包。
没人哄他,到下午自己出来了,话也不说,默默刷锅做饭。吃完饭,洗完碗,又一个人上楼去了,只是这次没锁门,因为裴非还得进去睡觉。
裴葭伊把裴非叫到院子里去,一边把拌好的鸡食倒进食槽里,一边跟他说话:“我这两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你说会儿话。”
“你是不是想问熊垣?”裴非开门见山地说。
裴葭伊顿住了手里的动作,弯着腰抬眼看他:“......弟,你好直接啊。”
她直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自己跟裴非说话怎么会绕圈子呢。
“他怎么啦,你惹到他了?”她直说了。
“什么叫我惹他,我是以大欺小的人吗?”
“说不准。”
“啧,伊哥,你变了!”
小时候裴葭伊仗着年纪比他大经常欺负他,以武力逼迫他叫自己女王、天仙姐姐、公主大人。后来改逼他叫自己公子爷、裴大人、王爷,把他当小弟,带着他到处玩儿,所以他们俩都是称兄道弟的。
“那他一直以来都很乖的嘛,也没见他发过脾气。”裴非那声“伊哥”好像把时间拉回了从前,裴葭伊说话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真的?”裴非没想到,一直以来好脾气的人,今天生气居然是因为自己帮了他?!他是不是受虐狂啊?
“他今天生气啦,为什么啊?”裴葭伊的语气迷茫里透露着无助,看来她跟熊垣不怎么亲近。
裴非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她说,但又不想把事情捅破,措了措辞才说道:“你们这儿的小孩儿是不是都特别淳朴?”
“是啊,怎么了?你遇见狡诈的了?”
“唉,你可长点儿心吧。”裴非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裴葭伊一把拉住他:“等等,是都挺乖的啊,怎么了嘛?小孩子难免有逆反心理嘛,吵吵小嘴,打打小架不也一会儿就和好了吗?不是吗?”
“唉,你也生个孩子吧。”也就不至于什么都靠猜了。
裴葭伊给了他一掌,拍得肉响:“没看我这么忙,我有空生吗?”
“.....你也关心关心我吧,弟弟我也很需要关心。”裴非捂着挨打的肩膀不得不转移掉这个已经有了危险倾向的话题。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你爸怎么受不了你把你扔出来了?”
“......”
“......我确实有问题,我脑子有问题。”他脑子有问题才会自己给自己挖坑。
裴非再次想走,却又被裴葭伊叫住:“唉,我确实不懂小孩儿,但是他们都挺乖的,学校对面开小卖部那个老蒋家的儿子,他们一家都帮过你熊叔叔,而且帮忙都特别实心......”
她说着说着顿住了,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好像......他现在是不怎么跟小熊一起玩儿了......你要是发现什么问题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啊。”
“得了吧,你是个大人,我跟你说什么啊。”
“我是你姐你也不告诉我?”
裴非一边往木楼梯上走,一边回头逗她:“你先是一个大人,然后才是我姐。”
裴葭伊双手叉腰,佯装生气地压着声音冲他喊:“放屁,我先是你姐,永远是你姐!”
熊垣做完作业后早早地回房间了。裴非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已经关了灯,黑乎乎的,只有那扇开着的小木窗透进来一点幽蓝的光。
他轻轻把门落了栓,走到床边看把被子盖到头顶的人,知道他一定还没睡。
农村夜里不热,甚至因为靠着湖有些返凉。空气里的味道很特别,有一点燃烧干稻草的味道,混合着新鲜草木湿润的清香。
裴非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模糊的深蓝,耳边都是清脆的蛐蛐儿声。他很不合时宜地想到,原来夏天的夜晚该是这样。
他不清楚熊垣到底因为什么生气,但他完全能体会这种沉默抵抗时的心情。
他想说两句话来着,不是安慰,不是疑问,也不是诘责,但他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在躺上|床的时候,把熊垣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他紧闭的双眼和被捂住的鼻子,说了句“闷不闷。”算是蹩脚的关心。
装睡的熊垣当然没有回应,他也不在乎,视线直直望向那一扇小小的窗。
裴非发现,这样平躺下的时候,正好能看见月亮挂在那棵结绿色果子的梨树上。
他久久凝视着那一弯皎洁的月亮,直到打了个呵欠才缓缓闭上眼,心里想着:今天是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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