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垣起床的时候,裴非也醒了。
他潜意识里还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他告诉自己今天熊垣起床的时候,他也要跟着起,因为要上课了,他可不想在新环境里出糗。
但熊垣要做早饭起得太早了,他也实在太困了。他不断告诉自己,下一秒,下一秒他一定起!直到裴葭伊亲自上楼来叫他吃早饭。
“快点起来把饭吃了,一会儿送你去学校。”裴葭伊倚在门框上,敲了敲门。
裴非皱着眉头,睡眼惺忪地看她,眼神都没聚焦:“能不能不跟老师一起去学校啊?”
裴老师给出无情的事实:“不行。中学离家远,又没有公交车,你走路去该迟到了。”
“唉......”
裴非长手长脚地缩在小电瓶车后座上,看着路上来来往往背着书包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学生,嘴里又叹了一口气。
他想不通,为什么裴葭伊一个一流师范大学毕业、家境富裕的富家小姐会跑到穷山沟里来教书,教书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成家,成家就算了,还给人当了后妈。
虽然这个问题在她刚结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讨论——不,激烈地争论过了。
“唉——”他再次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裴葭伊目视前方,反手拍了他一掌:“你屁股和嘴长反了?”
“裴葭伊同志,你是一名人民教师,伟大而神圣的职业,别老屁股屁股的挂嘴上,不文明!”
“嘚,你文明,你没长,你坐着的是俩桃儿。”
“啧啧啧,看看看看,这就是新时代的教师,得亏你教的不是语文,不然以后带出来的女学生都跟你一样,谁吵得过她们?”
新时代的人民教师又给了他一掌:“就你会说话,叭叭叭叭的。”
红旗中学,名字非常有年代感的学校,坐落于乡里最繁华的地段,几乎聚集了十里八乡所有能来上学的初中生和高中生。
即使裸露的红土地和没什么卫生可言的早点摊让这里看上去依旧贫瘠。
裴非很坦然地接受了新学校,毕竟这比他在电视上看到的土平房、泥巴块儿加长木板搭桌子、砖头当凳子的学校好太多了。
至少学校还是有大铁门的,虽然窄了点,教学楼还是有两栋破旧的老楼的,操场还是有铺着黑沙的跑道的,学校外面还是能看到几间商店的。
裴非经裴葭伊引导进了教室,很自觉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空座上。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他老爸的体贴,临出门前忽然想起把他书包带上,虽然里面也就一本化学数和一本物理书,还有一只黑色签字笔——这还是开学第一天放学装进去就再没拿出来过的。
总之,他看着旁边的人桌子上残破到方角都绒成了圆角的课本,再低头看着自己平整崭新、比脸还干净的两本书时,一时间十分感慨,有话说不出来。
第一节语文课,上课的是一个剪着男生头并且中气十足精神抖擞的中年女老师,姓谌。
她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我想你们也看到了哈。”
同学们非常配合地全部回头,像打量外星人一样好奇。
她对这个反应很满意,做足架势继续说道:“你们别光看他长得帅,裴老师说他学习成绩非常好,你们可要当心咯。祝金艺,杨柯,你们要好好保持,成绩不要掉下来哦。”
班上一片唏嘘,沸腾了好半晌。直到谌老师敲了敲讲桌开始上课,都还有个别男生女生时不时扭过头来看他,和周围人窃窃私语。
“......”裴非听得想死,敢情他这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他算是明白了,他老爸只是想让他风餐露宿体验人间疾苦,而裴葭伊是想要他的命。
先不先地就给他立一个学霸人设,到头来考得好是理所应当,考不好不仅丢自己的脸更丢裴葭伊的脸。
他看着面前从知识教学上来说和本节课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两本书,以及那一支孤独的签字笔,脑袋里计算着从三楼做自由落体运动不复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他但凡认真听过一节课,做过一点笔记,都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如坐针毡。
正局促着,忽然从前面递过来一本语文书。
裴非诧异地抬头,是他前面的女同学给的。他犹豫着要不要接,侧着身体看了看她的课桌上是不是有多余的课本。
对方腼腆地笑了笑,指了指桌子中间摊着的课本,说到:“我们俩看一本就够了。”
“谢谢。”裴非内心感慨,还是山里人淳朴,这朴实的同学情谊。
“第89页。”
“好。”裴非在心里点头,多么细心的好同学。
他认命地翻开了书。既然已经被人立了学霸的flag,他也不好打自己和他姐的脸,怎么着表面也还是要假装一下,总不能破罐子破摔。
一节课下来,裴非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课了,更别说语文这种通篇文字的科目,光是翻开书看一眼就开始晕字。
前桌的女同学非常热情,老师一走就转过身来,裴非赶紧把书递上去:“谢谢你的书。”
女生可能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刚要说出口的话尴尬地凝固在嘴边。
但她很快接到下一个话题,笑了笑说到:“不用谢。在这里上课适应吗?觉得谌老师讲的怎么样?”
裴非点点头:“挺好的。”
声音洪亮,情绪饱满,斗志昂扬,虽然他一个字没听进去,但也难得没在语文课上睡着。
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裴非。”
“哪个fei呀?”
“‘黑白分明’的非。”
这话说出口,祝春旁边一直不曾参与过他们对话、甚至没有转过身给他一个眼神的同桌,忍不住侧脸看了他一眼。但祝春和裴非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女生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明眸皓齿:“真好听。我叫祝春,祝福的祝,春天的春。”
祝春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在这里是很普遍的颜色,不算黑也不算白,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笑容明艳,坦荡大方。她看上去比班里的其他人都要成熟一些。
“你好。”裴非觉得这个女生给人的感觉很好很明朗,为了表达友好,他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的书。”
祝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以为他是不乐意跟自己说话,便微微笑道:“不客气,同学嘛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说完她转过身去,留给裴非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鞋底粘了泥的橙白配色球鞋踩在木桌的脚踏上无意义地晃动,裴非撑着脑袋盯着教室正前方那块布满裂纹的黑色古董黑板出神。
“啪嗒”一声,几本旧的九年级下册课本放在了面前,顶上是那本花花绿绿的“Go for it”。
裴非表面不露声色地随手翻看这几本书,实际上心里已经咬牙切齿地看着裴葭伊从自己旁边走上讲台:不是说好不要在班上多联系吗!怎么出尔反尔!
虽然知道时间长了大家都会知道裴葭伊是他姐,何况每天都要搭她的电动车回家,但裴非还是被她这种“不必要的张扬”气到了。
他愤愤地把其他书收进桌肚里,桌面上只留下那本英语书。翻开书皮看了看第一页,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其中一个被一根横线划掉了。这里的书估计都是循环使用的。
裴非看着那两个名字,心里竟生出一种“老将不死,薪火相传”的神圣感。
他拿起签字笔,如刀剑出鞘般气宇轩昂地拔开笔帽,在现存的名字上划上横线,并在下方写下龙飞凤舞的“裴非”二字。
然后合上了书。他只是为了耍帅,不想学习的心没有丝毫撼动。
裴非本以为裴葭伊会大张旗鼓地抽他起来回答问题,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英语不赖,在之前的学校也会被抽起来和老师对话当做示范。
但他没想到裴葭伊只是非常平淡简单地在抽人朗读课文时,抽他起来读了一小段。虽然他也不是想在学习上出风头,他只是有些不解,按她姐原来的脾性,有好东西都是要大肆炫耀一番的。
难不成她觉得我英语口语不咋地?裴非立马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即使这样,下课还是有两三个同学特意过来夸他英语说得特别好。他们言辞真诚,表露着对他不加掩饰的羡慕和佩服。
不得不说这对裴非很受用,他难得享受了一次学霸的待遇。要不是午间操的铃声催得急,他们估计要拉着他说到下节课上课。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裂开的缝隙里钻出了生命力顽强的野草,跑道上黑色的粗沙被踩出纷乱的脚印,踢踏得到处都是。
裴非站在队伍最后一排,看着操场上蹦蹦跶跶的学生,百无聊赖地发现,原来不管在哪个学校,站在后面的学生基本都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做广播体操的。
他双手揣在兜里看着前方出神,忽然他们这一列前面隔着三四个人头的地方,有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停留的时间不短,不是无意间瞟到他的那种。
裴非看这脸有些眼熟,回忆一阵发觉和昨天冒尖出头那小子长得有五分像。看他这来者不善的眼神,估计是那小子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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