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钳般的手掌攥住云羲的胳膊，粗暴地将她拖行过浸血的金砖。她踉跄着，几乎是被扔进了一群瑟瑟发抖的女眷中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不知是恐惧，还是这宫殿里骤然降下的温度。
"全部捆起来！"一个粗嘎的声音命令道。
粗糙的麻绳勒进她纤细的手腕，与旁边一位年轻王妃细腻肌肤上瞬间浮现的红痕如出一辙。那是端王妃，去年刚诞下小皇孙，此刻面白如纸，眼中一片死寂。
云羲被推搡着押出紫辰殿。夜风灌入，带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她抬眼望去，几乎认不出这曾经繁华似锦的皇宫。
昔日灯火通明的宫道此刻被熊熊火光映照得如同炼狱。汉白玉栏杆断裂倾颓，精美的雕花廊柱上溅满暗红。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有穿着晟国官服的朝臣，有银甲染血的羽林卫，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宫人。一具舞姬的尸体横在路中央，云羲认出她正是方才在殿中跳《霓裳羽衣》的领舞，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燃烧的夜空。
"看什么看！快走！"身后的士兵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们被驱赶着穿过御花园。这里曾是云羲最爱的乐土，此刻假山倾塌，珍奇花卉被铁蹄践踏成泥。太液池上漂浮着几具尸体，池水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云羲猛地转头，看见一名宗室郡主被两个士兵从队伍中拖出，按在断裂的蟠龙柱上。那郡主不过十三四岁，惊恐的哭喊声刺破夜空。
"住手！"端王妃突然厉声喝道，"她还是个孩子！"
回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端王妃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
周围的士兵发出哄笑，有人甚至吹起口哨。更多的女眷被从队伍中拉出，惊叫声、哭泣声、衣物撕裂声与士兵们的狞笑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地狱图景。
云羲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耻辱与无力。她看见一位年长的王妃试图保护自己的女儿，被长枪柄狠狠击倒在地；看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郡主死死护住胸前，被士兵扯着头发拖走。
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这血海深仇，她若能活下去...
"放开我！"
一声决绝的嘶喊惊醒她的沉思。只见安阳郡主——那个活泼爱笑，总缠着云羲讲宫外趣闻的堂妹——猛地挣脱士兵的钳制，回头狠狠瞪了那些施暴者一眼。
"晟国女儿，宁死不辱！"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旁边的石柱。"砰"的一声闷响，鲜血如残梅溅上汉白玉柱身。她娇小的身躯软软滑落，额角绽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死寂，片刻的死寂。
随即，士兵们爆发出更加放肆的哄笑："倒是个烈性子！""省得咱们费劲！"
一具尸体被随意拖走，在染血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羲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安阳最后那一眼中的决绝，如烙铁般烫在她的心上。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看守她们的士兵有些心不在焉。他们交头接耳，频频望向紫辰殿方向，隐约能听见"星轨仪""神器""大将军"等字眼。
星轨仪...
云羲心头一震。那是晟国世代守护的至宝，据传是初代国君得自天外陨铁，能窥测天机，预知国运。父王曾严肃告诫，非亡国关头不可启用。如今...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她微微侧头，目光与身旁的端王妃相遇。这位出身将门的王妃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云羲记得，端王妃未出阁时曾随父兄习武，身手不凡。
云羲轻轻蠕动被缚的双手，指尖在端王妃掌心极快地划了几个符号——这是只有晟国核心王室成员才懂的暗语，常用于危急时刻传递信息。
端王妃眼神微动。
云羲又抬起头，模仿起一种特殊的鸟鸣声——三短一长，重复两次。这是王室暗卫的预警信号，意为"制造混乱，各自突围"。
端王妃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时机稍纵即逝。就在押送队伍经过一座断裂的飞凤雕像时，端王妃突然暴起！
她虽双手被缚，但腿功仍在。一个凌厉的侧踢狠狠踹中身旁士兵的胸口，那士兵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倒身后同伴。几乎同时，端王妃就地一滚，用牙齿咬住地上遗落的一把短刀刀柄，反手割断腕间绳索！
"保护公主！"她高喊着，持刀杀向最近的士兵。
场面顿时大乱！
女眷们惊恐四散，士兵们一时措手不及。端王妃如入无人之境，短刀翻飞间已放倒三人。她故意制造更大的动静，吸引更多士兵向她围拢。
就是现在！
云羲趁乱挣脱绳索，猫腰钻向那座断裂的飞凤雕像。她记得清楚，这雕像底座有个隐秘的机关——那是她七岁时与王兄玩捉迷藏偶然发现的。
纤手在雕像翅翼的第三根羽毛上用力一按，底座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这是通往宫外地道的密径之一，连许多朝中重臣都不知晓。
她毫不犹豫地钻入黑暗，在合上机关的最后一瞬，她回头望了一眼——
端王妃已被众多士兵团团围住，浑身是血，却仍持刀傲立。她望向云羲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随即又挥刀冲向敌群。
而更远处，紫辰殿门口，那个玄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伫立在那里。厉戎的面具转向她逃离的方向，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云羲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如鹰隼般锁定了自己。
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猛地合上机关，黑暗彻底吞没了视线。狭窄的密道中，她扶着冰冷石壁，拼命向前奔跑。
身后隐约传来端王妃最后的战吼，以及士兵们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那个如影随形的目光，冰冷如刀，仿佛已经穿透石壁，钉在她的背上。
密道漆黑，前路未卜。但云羲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大晟的公主，而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逃亡者。
星轨仪已现，端王妃赴死，而她...
她摸了摸怀中暗藏的一枚玉佩——那是母后临终前塞给她的，上面刻着晟国的凤凰图腾。
"我会活下去。"她在心里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脚步声在密道中回荡，如同她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一声声，敲打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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