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长指甲、直楞的角和黑灰的羽毛——班希女妖极其典型的种族特征。克莱希趁着表面上呆愣的功夫,实则已经把他的这位大主教从仪容到神态打量了个遍。嗯,一看就是位实干派,不错不错,他挺满意。
还有那位头上长角却一眼看不出来是什么种族的司铎。真是稀奇——大主教阁下私访出门带的不是枢机而是司铎。
那人看上去挺忧郁的,不过举手投足间气质拉满,克莱希不禁开始单方面想象他是否是位从哪个贵族世家里跑来当神职的公子……扯远了扯远了,能待在大主教身边的非文职人员岂是善茬:看看他的右手吧,那个动作分明就是时刻戒备、随时准备从教袍底下掏一把家伙出来——是不是铳有待商榷。克莱希问自己,奥维拉有短到能藏在袍子里的枪吗?
黑暗神大人刚刚从懵圈状态清醒过来,所幸最基本的社交能力还没有退化到十几万年以前的状态——几句略显微妙的寒暄过后,巴萨丽莎示意那位他目前还不知道名字的司铎把房间里的哈雅带出去。
以法莲在心里对这个十四五岁男孩的得体谈吐连连称奇,克莱希则意识到她很想从自己这里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个男孩、一个古怪的献祭仪式、一个不配当爹的爹、充满荒芜力的“水”以及……接下来该怎么编啊?伟大的黑暗神大人的嘴皮子不及智慧之主的一千分之一厉害,这糊弄人的功夫他可不知从何学起。
“来讲正事吧。克莱希·卡门先生。想必你一定已经从那名修女的口中知晓了我代表整个月华教会到来的目的:你是否记得,并且愿意回答几个问题……”班希女妖的目光落在在病床上直坐着的男孩,“从昨天往前算起的七天时间里,你身在何处?”
“我的父亲将我囚禁在家中的地下室。”
“你没有尝试过向外界求救?”克莱希看见那名司铎又推门进来,来到大主教身旁也开始倾听他的说辞。
克莱希摇了摇头。“很抱歉,那时的我做不到。”
“你是否清楚菲利普·卡门将你囚禁在地下室是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一个古怪的法术……”
“邪术?”女妖一下子警觉起来。“是既不属于暗蚀铭痕,也不属于光蚀铭痕的邪术?”
“对不起……我不知道父亲想用这个,呃……邪术来做什么……”克莱希绞尽脑汁地顺着她的思维走,“他把我囚禁在地下室里……在地上绘出诡异的符文,然后念动咒语……啊……”迫于支撑不下去的演技,克莱希只好原地表演一个因想太多引发的头痛:实际效果不错,巴萨丽莎连忙制止了他继续深入描述——
此时等候在门外的哈雅将门打开一条缝:“打扰一下,大主教阁下……现在已经十点五十分,海明威全城将进入灯火管制时刻,如果您有继续开灯的需要,我立刻去找工程师说明情况保留这个房间的灯光。”
“是的,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听完这个少年的叙述,感谢你的帮助。”
亡灵匆匆离开了。
等克莱希“缓过劲”后,她向一旁的司铎使了个眼色便低头往她的小笔记本上写起东西来。那位收到发话允许的司铎便问道:“在七天的时间中,你的姐姐,福洛图娜·卡门,有没有在出现在你的身边过?或者说,你是否再一次地见到过她?”
“姐姐”?克莱希·卡门居然还有一个姐姐。听这个男人提起“姐姐”的名字时略微不善的口气,他们似乎认识。而且……难不成有仇?不可能是来寻仇的吧?啊?
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他说:“没有。我跟姐姐很久没见过面了,我一直被父亲关在地下室里,就算姐姐回过家见过父亲……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见那位司铎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懊恼。就那么一瞬。
他还看见班希女妖松了一口气。
……有意思的反应。或许他应该想个办法拐弯抹角地从谁的嘴里套套话。
“……好的。我知道了,感谢你的配合,卡门先生。”大主教从椅子上坐起来,“感谢你提供的证词,这对于刑侦厅追溯案件的来龙去脉具有重大意义。尽管菲利普·卡门犯下了一系列已被坐实的罪名……请节哀。刑侦厅一定会竭尽所能对于该突发事件给出准确回复……”
一旁的司铎则默然,直到巴萨丽莎跟克莱希说明完情况把他拽走。
而大主教和司铎前脚刚走,直坐在病床上的克莱希的嘴角就堪堪放下了。房间瞬时黑下来,男孩睁着眼睛望向病房落地窗的外边。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奥维拉所有城市的灯火管制已经开始,外面没有一丝人造光,只有——
繁星点点。文明仿佛从大地上被抹去,夜晚的奥维拉唯有一片无垠的星空。太阳早已沉入地平线,那些被占星术士们称作“星痕”的气体与尘埃在黑暗的幕布之中重新显露出它们最美丽的面貌。但在克莱希眼中,它们竟然在黑月与辰星之神目前略显空洞的内心唤起了一丝陌生的心绪——他的注意力不在他的星辰上,窗边花盆中的丛丛蓝荧草散发着点点幽蓝色的自然微光倒是吸引去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一阵夜风轻抚过荧草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就是黑暗之国的夜景——静谧、幽深,如他们的神。“人造灯火管制”是奥维拉的一大特色,更通俗的说法则是“芒禁”:“黑暗的时刻就要有黑暗的样子,人造白昼污染禁入奥维拉的国土”,千年一直如此。
克莱希注视着那丛荧草。
“黑夜有助于思考。”他用奥维拉语嘀咕道。“好吧。确实没错。”
这是《列皇记》中找得到的一句话:奥维拉的第一位月华大主教托斯卡纳一世向黑暗之神呈交灯火管制行为法案的时候所给出的理由。
克莱希还想思考会儿神生,不,人生的时候,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哈雅又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灯:“克莱希!还有两件事——”她夹着嗓子喊道,“你家已经塌了,卡门家可没有什么愿意收养你的远亲,大主教阁下又特别嘱咐我们城西区的教堂照顾好你,所以你出了院可就得跟我去教堂住喽——”
“好的……等等,那还有一件事是?”
“明天你要去做全身再检查,医生说你没问题了才给你办出院证明。你真该看看他们提到你的表情,他们绝对把你看作又活又新的岗位实践论文新标……题了!”
克莱希不懂现在的医生们有多难交出一篇让人眼前一新的在岗实论,他只觉得大受震撼。
再说巴萨丽莎八世和吉里科司铎离开了医院,行走在黑漆漆的城西主干大道上。大主教手里提着法术结晶灯,清冷的弱光照在二人的脸上,将司铎的面部线条勾得更加不近人情。从得到那个女人的弟弟的答复到现在,他没有跟自己明面上的上司再讲过一句话。
泽维尔可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巴萨丽莎心道。他只是需要休息,追踪福洛图娜的案子把他搞得精疲力尽。
以公事来论,巴萨丽莎八世并不是特别在意月华教会究竟能不能抓回那位叛逃的前影骑。毕竟如果连泽维尔 ·吉里科这种……人都抓不到她,那就更没什么人能够缉拿她了……
再以私事来论,以她对福洛图娜 ·卡门的了解,以法莲认为福洛图娜的事纯属意外,巴西琉斯那条老蛇只是咎由自取,落得个那种死法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综上所述,福洛图娜也不是什么善茬,她既然有能力从两个老队友的封锁和铳口下逃命,也该有本事不让自己被其他什么麻烦找上门来。于是……
“泽维尔,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班希女妖眨眨眼,选择用一种轻松的语调开启新一轮谈话。
司铎露出一个极不情愿的表情。“如果从克莱希卡门那里得不到什么有关她的线索,那我就彻底退出对于她的缉捕,从此之后,她的事情,我不再过问。还有……”
“还有什么?”女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瞬间让泽维尔想起某个家伙轻浮至极的笑容。
“……乖乖去城西区的教堂里当主持司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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