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阳底下无新事

正如哈雅所说,第二天克莱希就被医生们“请”进了检查室。克莱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果不是检测仪器已经贴上了他的脑门,他现在只想夺门而逃。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在这群双眼发亮的医生们眼里根本不是什么近距离接触过荒芜亟需检查的病号,倒更像被当成一坨被绑在检测台上动弹不得、可以随意蹂躏的甚至还在动弹的肉,可以写进岗位实论的那种。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心中没有人,下刀如有神?克莱希冷汗直冒。

他倔强地微扭过头,看见那位亡灵族的修女正把整张脸贴在窗户玻璃上盯着在被检查的自己。哈雅发现克莱希也在瞅她,甚至伸手跟他打了个招呼,笑得很开心。大概是想安慰他顺带让他放轻松点,但事与愿违,克莱希更伤心了。

算了。哈雅也不可能冲进来把他扛出去明摆着抗医对不对。很早之前诺拉的医职人员守则里有句什么话来着,嗯,对——“面对来到医院却拒绝治疗的病人,医务人员在行为不违反任何法律以及律法的情况下,有采取强制措施使其接受医生给予的治疗方案的义务”,后边还有一句话,说的是“取自第七圣徒艾玛的训诫:‘这些病人只是陷入突发性精神不稳定,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扫除他们的神志不清。’”

很多医职人员对圣徒的这句训诫深表赞同,克莱希相信血魔一族的医生一定更是把这句话奉为金科玉律,比如现在在给他做检查的这位。

……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不不不,在诺拉,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克莱希只好认命,乖乖躺在台上挺尸。

在将头扭过来重新对着天花板的最后一秒钟,男孩用眼睛的余光瞟到了哈雅正在一根亮晶晶的蓝笔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写着什么东西。

好半天,克莱希一只手攥着一份出院证明,另一只手被哈雅牵着。他试图松活松活手腕,发现它简直就像被砌进了建筑凝胶里完全动不了。

哈雅正在向主治医师传达教会的谢意:“感谢您和其他医生们的帮助……但是,”她把克莱希手上的报告拿过来,“先生,请恕我多叨扰一句……这个孩子毕竟直接接触过浓度极高的染芜物,我不能拿他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您确定克莱希的血液循环系统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荒芜残留吗?”

克莱希看看哈雅,又看看脸色苍白的医生,把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以主的名义发誓,是的,修女。请看……”这位血魔朝着身后勾了勾手指头,其办公桌上覆盖着的一层血液似的不明生物立刻行动起来,在医生办公室的档案盒里一顿翻找后递来了一个小小的终端。“这是克莱希·卡门先生刚刚被那位司铎抱来我们诊疗室时,我的同僚们给他测得的实时数据。在那个时候,卡门先生的身体里还残留有少量的荒芜力。但仅几个小时过后,他的内循环里什么可疑的异常都没有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快到来不及说完‘噢我的番茄汤又撒了’,我的同僚们一致希望把卡门先生解剖来仔细查看,被我坚定制止了……呃,也许那位步履匆匆的司铎受到的影响才更大,更需要被拽来检查。”

“啊啊啊啊啊!”不等哈雅去思索为什么吉里科司铎会被荒芜影响,一声惨叫自办公室里倏忽响起。

“好的……?!克莱希,你在做什么?”哈雅低头去看小孩,发现小孩泪眼汪汪地瞧着自己被血仆咬得惨兮兮的手指头。惊异自亡灵那黑里透蓝的瞳孔里一晃而过,哈雅的语气里有一丝责怪的意味,“克莱希?嗯?”

克莱希直撇嘴。他才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手贱要去戏弄人家的血仆呢,不认,打死不认。

那滩粘稠的血液造物重新趴回主人的办公桌不动了,还龇了龇根本不存在的牙。像只真的没头没脑的小狗,没骗你。

“卡门先生……纵使不想承认我的仆从在同类中属于好战分子……您是不是逗它玩来着?它一点都不喜欢被挑逗。给您一个忠告:‘不要过分接近血魔身边任何形似血液的东西,不然会变得不幸’,尤其是在您是一名人类的情况下……作为您的主治医师,如果您因为我的缘故再度挂彩,本人会有一小点在意不去的难堪。”那名医生一边朝克莱希递来一块创可贴一边冲着克莱希礼貌地笑着,露出来了血魔特有的白森森的尖牙。

简而言之,医生们在这三十四十年的行医生涯中还没遇见过这么快就恢复正常的染芜病例呢——但出于医德至上的信条,虽然实打实地生出了将这个稀有病例逮来好好研究一番的意愿,这群略微有点神经质的吸血鬼医生最后还是饶过了克莱希。为首的医师在克莱希的出院证明上洋洋洒洒地签下名字,放这个目前来讲已经无家可归不说、甚至已经换号登录了的男孩跟着哈雅离开了医院。

所以现在克莱希,不,换个称呼就是……

奥维拉的国家元首,诺拉双子神之一,象征着月亮与辰星、灾祸与毁灭,还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直呼“魔神”之蔑称的黑暗之神本尊……

正坐在自家首都的西区教堂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地发呆。诺拉的教堂一般都建在地势高的地方,从他所坐的地方向东边瞧,能把在月华沦沉大教堂和教堂前的月神像看得清清楚楚。

月神像……怎么有点不太一样了?那颗向下流淌着星辰颜色的“水流”的球体……

克莱希眯了眯眼。

他的子民们拆掉了神像手中那颗全诺拉最大的影水晶球,砌上了从大教堂的后殿搬出来的月相球。

与安放在桑多诺天光圣殿中的日相球遥相对应,它们是诺拉昼夜交替最醒目的标志物——对于黑夜之国来讲,一旦从月相球流出的纯净暗面力不再向下流淌入池……

太阳已经快落下了,它即将消失在海明威的东边。光面力对于天空的支配力正在衰减,而在某一个时刻……

哈雅·德尔菲与泽维尔 ·吉里科正从大教堂里出来,要回西区教堂里去。

作为西区教堂的神职人员,哈雅此番前往大教堂去正式接待现西区教堂的主持司铎是职责所在,二人正下行在教堂前的台阶上。

哈雅问道:“……吉里科司铎,您曾经是监纠厅的执行者吗?”

泽维尔抬了抬眼,对她的提问有些意外。“是的,我曾经隶属于监纠厅的枢机主教管辖。嗯,就是如今的大主教阁下。为什么会问这个,德尔菲修女?”

“大主教阁下并没有让我回避您们的对话。请原谅,这只是好奇心作祟——我似乎得知了一些我之前未曾知晓的事情。原来……”哈雅有些迟疑。

“什么?”

“那个叛逃的影骑,福洛图娜 ·卡门……竟然就是克莱希的亲姐姐?”

“你很熟悉卡门家的情况,竟然会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我一直以为只是重名呢。克莱希很少提到她,我也从来没见过她回过卡门家的老宅……这么一想,他们确实很像。”

“……”

“以及,您竟然一直在负责对她的缉捕工作。对于这种已经被法庭判死罪的逃犯,按照法律,是不是……”

“‘一旦缉拿,就地正法’,是的。按照法官的判决,任何一个持有武装的月华教会成员都可以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当场击毙她。”

哈雅捂上了嘴,“那么危险的人物,您岂不是时刻处在危险之中?!”

泽维尔先是撇开目光,随后又转回来。“并没有。”他不太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哈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道:“我的好奇心竟然令您不快起来,实在惭愧……”

“没关系。很少有人会在意监纠厅执行人的安危,感谢你对于我人身安全的关心,德尔菲修女。”

哈雅还想在讲点什么话缓解一下气氛,广场上却起了一阵骚动。地面在轻微晃动。

这对于生活在海明威中的人与魔们来讲很平常,哈雅和泽维尔相视一眼,然后齐齐把目光转向月神像。

对于奥维拉人来讲,这个时刻称得上神圣。

神像手中的星辰渐渐停滞了向下的流动。在二人的注视下,那闪烁着点点光亮的“水流”开始向上攀升,速度越来越快——星光柱显现出来,直冲天际,将暗面力染上天幕。

黑夜将至。月亮已经从东方探出了一弯小小的白弧。

“啊。天要黑了。”哈雅说。“我们快点回教堂吧,吉里科司铎,芒禁也要开始了。”

“是的。”司铎同意了她的提议,二人加快了脚步,直到克莱希的视线里出现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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