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 201 章

咔嗒——咔嗒——咔嗒——

受热膨胀的空气挤压出巨大声响,蓝紫交加的闪电劈开幽暗,鬼火在闪烁,野狐在悲鸣,耳边乍然响起暴风骤雨。

游弋目光呆滞地看着不知名处,又手脚并用挣脱开禁锢往浴室走进。

他拨过浴缸上的水龙头,然后直起身伫立在原地盯着池底。

水位以冲堤速度迅猛上涨,水面被音波振出涟漪,浓重墨汁从白瓷池底晕染而上,打着旋又溃散出纹理。

浓稠渐渐被溢满的水稀释,沿着池壁溢出鲜红,是血。

游弋慌乱地连退几步去躲开蔓延过来的血,背后撞上坚硬,他迅速躲开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捞过吧台上的水杯他大步走进漆黑的厨房,打开水龙头接了杯凉水大口大口往下灌,因为太过急切,水顺着两边嘴角流下来迅速浸湿前襟。

“她伤害自己的时候壁垒变作了蝉翼,我什么也做不了。”

身体一瞬间剧烈抖动,游弋反身猛地将手里的水杯砸出去。

砰——!

画架被突如其来的破坏力掀翻,不锈钢水杯掉落出混乱的弹跳撞击声。

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在尽情宣泄,好似目的只是为了让赤手空拳的人产生共鸣从而共情。

游弋垂着头僵立在原地,许久后踟蹰不前般往前挪了一小步。

地壳板块开始运动,瓷砖皲裂出蛛网细纹,一块块棕红色木地板铺陈在脚下,他继续往前挪动。

古铜色沙发被延伸出来的枝叶遮挡,枯萎的金花茶落了一地,他落座时压住了一瓣。

游弋闭上眼睛,嘴角慢慢弯起弧度,嘶哑笑声从嗓子里硬生生被挤出来。

笑声逐渐扩大,没多久异常安静的屋子里全是沉闷又声嘶力竭的大笑声。

游弋缩着身子蜷起一条腿,边笑边不停地摇头,肩背跟随笑声颤动,垂在膝盖前的几根手指也在抽跳。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引人发笑的笑话般,用全身的耸动来表达好笑的程度。

因为太过癫狂所以夹杂了疼痛意味,仿佛一个走火入魔的人得到了一切又杀死了一切。

散落两侧的头发遮挡了神态,然而皮质倾斜处却砸落了一滴泪,散开溅上踩在沙发边缘的脚背,接着又是一滴。

眼泪汇聚成一片小洼将多余的分流进脚侧,大笑声终于在连成潭前渐渐弱下来,直到屋子再次恢复安静。

时间在此刻飞速转动起来,又慢得像是电影里反复用不同角度的慢镜头来加深情感色彩。

游弋迟钝地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闭的黑色窗帘开出了一道缝隙,雨在玻璃上歪七扭八滑行,伫立在窗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眼窝深深凹陷,骨头在薄薄一层皮肤上顶出清晰轮廓,干瘦的手臂仿佛一折就断,布料包裹下的双腿好似空空荡荡。

即使瘦骨嶙峋到再不复往日优雅,然而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死气沉沉,有的只是游弋最不想看到的平静淡然,就像一个千帆过尽的人回到初始起点,用平和试图说服他转身离开。

目光一寸寸看过,每看过一寸眼睛就被覆盖一层干涩,游弋摸着右手手腕,在空荡荡的手腕内侧用光秃的指甲来回缓慢剐磨。

突起的肌腱被迫左右移动,白皙皮肤下的静脉血管忽隐忽现又迅速被红遮盖。

癫狂变作了寒酸落魄,游弋停下动作跌靠进靠背里,颓废平淡的神色仿佛认命,就好像一个捉襟见肘的人努力到最后依旧负债累累。

“吃了吗?”

游弋用指腹快速揩走鼻梁上的泪,他吞咽着动了动唇,最后还是用浅浅扬起的笑容来回答这个问题。

“幻觉会伴随妄想,有没有苦思冥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会妄想出不存在的人?”

“让精神病人去解释为什么得精神病?”游弋不以为意地笑道,“如果我说从出生或者做妇检那一刻就错了,您会反驳我吗?如果我说,爱情结晶只是数个性.行为中的其中一个产物,您还想听吗?”

无数张图纸成筒状堆聚在四周,父亲拨过头发落座在窗边的办公桌前。

游弋缓慢转动眼珠再次一寸寸看过,眼泪在猩红里蓄积,溢出眼角又漫过鼻翼。

他颤着嘴唇抿住泪水,称谓从心脏一路蹒跚走出口腔:“爸。”

“如果你只将爱情结晶定义为性.行为的产物,那么首先应该否定承载,”父亲没有看过来,只习惯性用钢笔笔头点了点他,“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游弋目不转睛地问:“承载了你们彼此之间的珍贵?”

“为什么不是家庭?”

“如果是家庭,极为重要的含义中有情感和责任。情感驱使我向你们靠拢,站定在一个舒适的距离静待你们走回来,这是我的责任,那您的责任是什么?”

父亲摇摇头:“自我评价过低,很难有幸福体会,强迫自己反复回忆痛苦感受,那么如何起到一种与现实联系的平衡关系?”

游弋紧咬住颤抖的嘴唇,无数个字拼凑成大段大段的话拥挤在喉咙里,争先恐后想要冒出头又被他死死扼制。

“我清楚责任和首要任务是什么,可我们首先是夫妻。疤痕是创伤,却不是耻辱,如果我刻意与她保持肌肤上的距离,小弋,那么疤痕在你母亲的心理上又附加了什么?”

“本我属于潜意识形态,超我属于人格境界,自我属于心理组成部分,三层关系有相互作用,而自我是用来协调前后两者的矛盾。如果万事以治疗为首来切断一切正常,你告诉我,如何让你母亲接纳自己进而欣赏自己。”

游弋慢慢浮现笑容,堵塞在喉咙里的话还是一字一字从齿隙里迸出:“您是想告诉我,曳子的存在不仅合理,且是你们彼此间信任和依赖的结晶,他被赋予了漫长过程中的坚定与憧憬。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不明白了,您的自罪和自咎究竟从何而来?”

短短几句话仿佛给了致命一击,又仿佛只是在一滩止水上释放了一层浮于水面的音波。

无波无澜的父亲放下笔扶着桌案站起身,步伐虽缓慢却不见丝毫窘迫地站定在窗前。

“小弋,对立关系是构成辩论的基础,没有反方质疑就无法促进正方深化问题,而质疑和维护立场都需要阐述和论证,只仅仅凭借结果来判定过程就是你的论据吗?那么你需要先审视你的命题。”

“难道还不够吗?”

尾音拖出哭腔,委屈和无奈夹杂了愤怒,没有血色的脸和赤红的眼睛矛盾出同一种惨然。

游弋前倾身子,指尖发抖地指着自己,压低声音又字字加重语气:“我妄想出一个不存在的人,十几年来不切实际的坚信我并非一无所有。我们紧密合作,妄图能够逃脱死别带来的疼痛,然而最终面临的依旧是桎梏,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妄想出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从没有怨怼你们缺席我的童年,你们的意志力产生出的心理能量让我坚信聚沙终究会成塔,我积年累月包裹住躯体藏匿孤独和思念,到头来才发现终究是南柯一梦!”

脖子上的血管鼓胀出筋脉,游弋对着背影嘶吼道:“以爱情为命题?是需要我用另一个妄想来歌颂你们的爱情吗?!我的南柯一梦和你的南柯一梦又有什么区别——!”

金花茶被大力挥来的手臂掀翻,枯萎花瓣飘起又下沉,没有水份的土壤从碎裂的紫砂盆里铺散开一地。

哭吼一瞬间从嗓子里爆发,游弋跪在地上紧紧攥住胸口,仰起的头和前后摇摆的身体都像是蓄力,内心深处嘶吼而来的声波扯破声带,上下滑动的喉咙里攒动出一声声凄厉和悲恸。

四面玻璃困住绝望音波,达到共振频率后也发出共鸣。火红夕阳里的人或拧着眉仰起头,或垂下头碾磨脚底的枯叶。

悲伤隔着距离侵染了等待的眉目,化作冷意一**席卷氤氲潮湿的目光。

今见山盯着在微弱灯光下蜷缩起来的身体,挪动脚步走近悲伤绝望的声源处。

他跪在颤抖的身体前,一点点掰开抓在头发上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然后穿过腋下将逐渐僵硬却大哭不止的人抱进怀里。

“啊啊啊啊——”

无尽的泪水滴落在脖子上又顺着锁骨滑进心脏,因为高沸点又难挥发,逗留在空腔里促使浓度越来越高,最后下落变成具有强烈腐蚀性和氧化性的硫酸,跳动的心脏就在当中晃啊晃。

今见山禁锢住身体一遍遍抚摸着湿透的发顶,等方晴飔将药物注射进手臂后,他抱起游弋在空荡荡又漆黑的屋子里慢慢行走。

耳畔哭声不绝,今见山脚踩实地却始终有种虚无不实感,恍若水面漂浮的一叶浮萍,拖着支离破碎不成整体的灵魂在茫无边际的湖中漂泊。

看不到尽头又惧怕水面动荡,风声鹤唳都能让他惊慌失措,以至于手足无措到想日日夜夜磕头祈祷。

一路晃荡到抽干水的泳池边,今见山按下控制开关,等直对树林的落地窗投放进光亮,他拖过门口的高脚凳抱着游弋走到夕阳里坐下。

枯枝败叶铺盖住泥泞,将落未落的叶子随凉风轻晃出光影,今见山抚摸着脸颊在后仰的脸上落下亲吻。

药物及时阻断了病情进一步发作,哭声已经替换成断断续续地抽噎,身体虽然配合着一下下抽动,肌肉却已经松懈下来。

游弋垂着手脚跨坐在今见山怀里,枕着臂弯任由他用吻舔舐遍布的泪水。

唇瓣抿走下颌处即将流窜而下的泪珠,轻柔的吻沿着痕迹又一路往上,在成簇的睫毛和红透的眼尾一遍遍抬起又落下。

良久后抽噎也停下来,今见山捞过一侧的浴袍包裹住游弋,脸贴着脸一边前后轻晃一边拍打后背。

一滴泪从干燥的眼尾滑过太阳穴又浸润上眼尾,破碎嘶哑声从心脏里解封出金光,嗡嗡回音震颤着耳膜。

“今见山......”

今见山微微收紧手臂,抬头的时候那滴泪从他眼尾坠落:“嗯,我在。”

“今见山......”

“嗯,我在。”

游弋缓慢地睁开眼睛,泪水噙满眼眶霎时间泫然而落:“你骗我......”

“怎么骗你了?”今见山温柔宁静地看着他,“你能妄想出我这么优秀的人?”

“你骗我......”

游弋瞌上眼睛,三个字在他口中有气无力地反复重复:“你骗我......”

心脏通过一刻不停的颤动来强调有多疼,这种状态下今见山不敢再说话,只能擦拭着泪水用体温和抚摸来否认。

声音虽然微弱却始终喃喃不停,时间好似在黯淡里静止下来,又在夕阳染红云彩时加速转动起来。

等到暮色降临,今见山抱着彻底平静下来的游弋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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