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更元的急问声中,柳枝回过神来。
扯出一点笑,柳枝急智生出,答道:“没事,就是想起在尚家粮店结款时,遇上了一对大户主仆,那婆子就穿着黑底灰纹的衣裳。你没看见,是个面善心恶的。”
“端着手,带着笑,却一开口就把价砍了一大半,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幸亏前些年我们没搬到镇上去!”
一起去结账的只有柳枝和石夏至二人,林更元自是不知晓细情的,柳枝就拿着这事来搪塞。
林更元定定瞧了柳枝两眼,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沉默片刻,他侧身背对着在院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在柳枝的耳畔落下一吻。
“别怕,枝枝,有人有事我给你挡在前面。”
前世就是这样才……
呸呸呸!
柳枝在心里连呸三声,将这讨人厌的想法从脑海中赶走。
这一世里,柳枝的谋划实施得不错,没遇上慕容策,地窖也快挖完了,粮也囤了一大半了,只差在山里盖房子了。
柳枝在心中都已盘算好,等到后头,粮价必升,大大小小的乱事也不会少,有的是由头能让家里上山盖房。
一切都好好的嘛!
往好处想,说不定,这块碎布头就是三花出去猎食时带回的战利品哩!
一想到三花有可能把慕容策给杀了,柳枝就忍不住笑,啊呀,那可太好了!
“在那傻笑些什么?别以为拉了更元挡你面前我就看不到!”刚扫了一整袋垃圾的秋水直起腰来擦擦汗,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林更元身后笑得合不上嘴的柳枝,“枝娘,你过来,把这两袋垃圾搬出门去!”
“阿娘,我来吧,枝娘才背了粮上来,让她歇会。”
丈母娘有命,不得不从,但林更元想到柳枝刚刚那面色苍白的样子,还是心疼,将柳枝推去有阴凉的地方做些轻活,自己上前去干起了重活。
柳枝的轻省活——清理蛇蜕。
再过一个月便是冬季,一些长得好的蛇会在这时候蜕皮,带着新皮过冬,能过得更好。
今日最后一条蛇也蜕完了皮,柳青山一刻也不等,将蛇房里的蛇蜕拾出,清理起了蛇房。
柳枝坐在矮木凳上,和小桃肩并肩,拿着已经经过洗晒变得干干净净的兔毛刷子,轻轻地刷着手中尚还柔软的蛇蜕,将它其上的尘泥草屑拂去。
有些泥点难除,还得将刷子沾上一点点水,千万不能多,将泥点化软后迅速抹去,再换回干刷子轻扫。
正专心致志地刷着手中的蛇蜕,柳枝忽感颈后一凉,随即便是泰山压顶,将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柳枝将手中的刷子和蛇蜕小心放下,愉悦地撸起盘在自己肩颈处的大蛇来。
“哎哟,我家菜花大王来了?这是看到我在刷着你的蛇蜕啦?嗯?”
柳枝刚放下的蛇蜕,是品质最好的“龙衣蜕”,是完完整整的一张蛇皮,“王”字头斑威风凛凛,黑色斑纹连贯厚重,底色银白洁润,还又大又滑,又薄又韧。
柳枝对菜花悄无声息的突然到来毫无防备,一时不慎还捏了蛇蜕一下,蛇蜕依旧完好如初。
不愧是菜花大王的蛇蜕!一试就知道这条蛇是过着吃好喝好玩好睡好的好日子的大胖蛇!
大胖蛇本蛇慵懒地游走在柳枝身上,如同一段上好的丝绸将柳枝柔柔裹披,但比丝绸要重得多得多,柳枝觉得自己的脖颈后像是顶了个小泡菜坛子。
“菜花猪,不是都开始清肠了么?怎么还这么重?你又偷偷吃东西了?”
不知是听到了“猪”还是听到了“偷偷吃东西”,菜花猛然立起了头颈,朝着柳枝不满地吐着信子,尾巴尖在地上啪啪啪地拍打着,像是要对柳枝攻击的样子。
柳枝无动于衷,板着脸跟菜花大眼瞪小眼。
一旁的小桃察觉到了动静,朝这边瞥了一眼,又见怪不怪地移开了眼。
一人一蛇在此僵持,虽然菜花不需要眨眼,可还是它先败下了阵。
一直吐信子还要拍尾巴还是很累的好不好!
这个闻起来润润的四足怪蛇一点也不懂得体谅本大王!
眼看没吓到柳枝,菜花也不吓了,重新软了身子,懒洋洋地趴在了柳枝的身上,动也不动,但这次倒特意避开了柳枝的臂膀处。
菜花用尾巴点点地上的蛇蜕,示意柳枝——
快点给本大王干活了!
柳枝憋着笑低头,捡起兔毛笔和大蛇蜕,又开始了清理。
忍了又忍,柳枝还是笑出了声。
菜花呀,这么懒,究竟是怎么当的蛇王啊!
……
下山时,路上只有柳枝家五人。
总归粮已经从镇上买回来放到山下了,将近一个月没回家,柳树和石夏至便先在家里歇几日,再找上一个不晴不阴的日子,柳家六人和柳枝家三人共十个成人,跑个几趟,一日内就能搬完。
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柳枝捞着二花,领着家里人绕了几里路走向了一条山溪。
尽管已是秋冬之交,溪边仍是不缺绿意。
柳枝来这,就是要找其中的荠菜,回去做菜干,做腌菜过冬。
秋收过去了一个月,各家稻谷已经入仓,如今正是热热闹闹做过冬菜的时候。
冬天菜少,除了萝卜、白菜、冬瓜、番瓜能吃上新鲜的,要想吃其他的菜,都得提前备上。
这时的田间地野,无论长了什么菜,只要能吃,都会被路过的村民们薅上一把带走。
山脚附近的野菜都被村民们采完了,只剩下山上高些的地方还余了有,这就成了柳家的野田。
山上田多,水多,肥多,野菜野果长得又多又好,柳枝每年都不愁没菜吃。
像离山溪边上三四尺远的地方,荠菜就特爱这种半阳半湿的地,一长就能长好些丛,连在一起就像张铺开的席子。
九月末十月初正是荠菜最嫩的时候,又长得快,把大的先割了留下小的,后面十月底还能再来割一趟。
柳枝不爱吃荠菜团子,总觉着有股青味,呛人。
她更爱把荠菜晒干了,用来炖肉吃,特别是炖排骨,还得加把黄豆!要把排骨炖到一夹就脱骨才算好,这肉才入够了味,吃完肉后还能啃一啃骨头,吸一吸骨头里藏着的汁,又甘又润,鲜而不腻。
当然了,如果是用来做菜干红烧肉,那就更好了!
溪边上还有些已经黄掉的蕨菜,也会有零零星星的末茬嫩卷,此时土里埋着的蕨根已经长得又粗又壮,正好能挖来做蕨粉。
蕨粉能做的东西可多,蕨粉糊糊、蕨根粉、蕨粉饼,但柳枝最爱的还是蕨糕,软糯弹牙。
在蕨粉中倒入清甜的山泉水,一边倒一边搅,直至搅成顺滑的糊糊状。再放进蒸笼里蒸熟,拿出来待它凉了后切片蘸上料就能吃。
蕨糕本无味,配什么料都行。
爱吃咸的撒点盐末,爱吃酸的淋些醋,爱吃辣的就蘸些茱萸碎,而柳枝嘛,爱配着豆沙糖水一起吃。
秋水有一道拿手好菜,只在元宵的时候做——蕨粉汤圆,柳枝最爱吃的就是豆沙馅的。只可惜秋水嫌做汤圆麻烦,一年只愿意做这一次,柳枝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蕨糕配豆沙糖水吃。
将二花从手上放下,柳枝指向溪边的那一大块野草滩,让二花把里面的蛇虫蚁鼠都赶出来,好叫她能去割荠菜。
顺哥儿自觉地走到了溪水边上,拿着铲子蹲下,先把还剩下的嫩菜摘了,再摸着蕨菜去挖起了蕨根,
红玉发现了一旁的一棵高大栎树上攀着条猕猴桃大藤,将红玉塞到了背后的背篓里,找了根长棍子,将猕猴桃大藤拉下来摘猕猴桃,还剥了一个已经软了的递给了背后的红豆。
林更元拿了两个背篓去溪水里边布了两个陷阱逮鱼后,竟又回到了柳枝身边,拿着镰刀,等着柳枝指使。
柳枝白他一眼。
看不起谁!谁还不会使镰刀割荠菜了?
不过有人要上赶着来给她干活,那她也不会拒绝。正好,省得她蹲得腰酸脚麻的。
谁知林更元突然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了句:“枝枝,你昨晚腰累,今日别再用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柳枝耳中,就是一声惊雷。
还在外面呢,这人发什么疯!
柳枝猛吸一口冷气,慌乱地瞟了瞟不远处的顺哥儿和红玉,见他们似都没听到才放下心来。
又瞧见林更元一副神情俨然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紧后槽牙,柳枝一脚踩到了林更元的脚背上,用力碾了好几下才稍稍解气。
林更元被踩得闷哼了几声,却把柳枝的耳朵尖给哼红了。
这个人就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明知道……她喜欢听……
一直到采完菜下山回家吃完饭后,柳枝都没再和林更元说上一句话。
为了躲开没皮没脸的人,柳枝特意把采下的荠菜拿到了院门口,敞着门端着簸箕坐在门槛上洗摘荠菜。
风清月明好时光,柳枝听到隔壁四婶子家传来一阵响动。
不多时,她家的几个汉子在月色中各背着一大袋鼓鼓囊囊的东西走出,往镇上的方向去。
柳枝的心咯噔一下,家家备过冬菜都忙着呢,四叔地里还种着红薯,怎么突然背了这么个大袋子出门了?
连忙叫了站在家门口看着汉子们远去背影的四婶子一声,柳枝问道:“四婶子,这是要干什么事呢?还得走夜路?”
四婶子回过头来,脸上挂着笑,却藏不住忧虑。
“枝娘,备菜呢?我家老大今日去镇上回来说粮价涨了,新谷七文升到了十文,新米十五文升到了二十五文呐!”
“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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