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陈素英给的说法,柳枝一行四人商量比较后,在二日清早去了尚家粮店。
尚家粮店铺面不大,比起镇上最大的王家粮店来要小了一大半,但他家是镇上最贵的粮店。
别家白米卖十五文一斗,他家卖二十二文一斗,整整贵了一条花帕子的价钱!
这可是要放大半年的粮,里面倘若混进了几条虫,那可了不得。
可这上千斤的重量,谁有那闲工夫去一把一把地筛米看好坏啊。
尚家粮店贵就是贵在了这处。
他家专卖处理好的上等粮,镇上的老爷家只吃尚家卖的粮,若是谁家要摆酒、要宴客了,都会去尚家粮店买粮来撑撑场面。
恰好尚家掌柜娘子又生了张玉盘脸,尚家粮店就被戏称为了“面尚光”。
“面尚光”的店前果然光溜溜的,空无一人。
柳枝一踏进了店门,尚家娘子就面带微笑地迎了上来。
尚家娘子眼睛毒,瞧着两个男人不进店,用眼光将两位妇人一扫,就知道柳枝是其中主事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柳枝身边。
“娘子来,可是家中要做席?我家的‘金元宝’蒸出来颜色灿灿,一瞧便是富贵满堂,娘子手边的‘雪藏翠’白中带青,如玉如瓷,自显风骨。”
柳枝来尚家粮店走一趟,也算是开了眼了,这大米,还有这么多道道在里边呢?
“却要伤了娘子的心,此趟来,只是为了买大白米罢了。”柳枝浅浅摇头,只用余光瞟着这类新奇的粮米,直直地走到了装有大白米的几个大框子前。
本想着这尚家娘子该有些不悦才是,不料这掌柜娘子却双手一拍,喜上眉梢,乐出声来。
“呀!娘子来得巧啊!云蒙那边新米今早刚到,还没人来买过呢,娘子这下可尽心如意地选好米了!”
看着尚家娘子满脸真心的笑,柳枝心中暗叹一声。
要么说人家能稳做大户的生意呢!
柳枝打眼一瞧,尚家粮铺里摆出来的大白米,粒粒莹白,个头匀称,光是看着都能闻到米香,无愧于二十二文一斗的高价。
柳枝和石夏至对视一眼,搭起了戏。
石夏至走到米袋前蹲下,随手抄起一把米细细地分着,她频频点头,煞是满意,扭头问道:
“枝娘,这家米好,就在这家买吧?”
“得买三千多斤,一斤二十二文,买不起买不起,买个一百斤遮遮面就够了。”
柳枝一听就蹙起了眉,不肯花这钱,弯腰拉着石夏至的手就要她站起来。
三千多斤的量一出,这尚家娘子想必也是心动了吧?柳枝悄悄瞥向她。
镇上人买粮,多是一次买足一周的量,下周再继续买,也有些人家一次是买足一月。像尚家粮店这卖贵货的铺子,也多的是只买一餐的量来解馋的主顾。
这对她家来说,可是个实打实的大单子,柳枝从陈素英那都打听到了。
可尚家娘子双手交握放在腹前,不慌不乱地立在一旁,脸上仍是带着盈盈笑意。
“娘子是要买三千斤白米么?做的大席?量大从优,二十一文一斗如何?”
才便宜一文钱?
这“面尚光”未免也心太黑了吧?
许是看出了柳枝心里的嘀咕,尚家娘子拿起搁在一旁的勺来舀起一整勺米,徐徐倒下,米声簌簌,看起来如白缎般干干净净。
“娘子你瞧,我家的米可都是上好的米呢,一粒坏的也没有,别家店里你可找不着!”
柳枝摆摆手,满不在乎,“大孙子周岁和老爷子花甲同办席,还得嫁个姑娘,连着好几个席,家里兄弟十几个,到时来我家里帮忙的人多的是,有的是人手筛米,一百斤即可!”
“三千斤白米不是小数,我看娘子空车而来,又何苦推着百斤粮上别店再费劲一番?”
尚家娘子低下声来,说话诚恳,似是满心为柳枝着想。
“这样,我降至二十文一斗,娘子不若就在我家买了吧?省心省事。”
柳枝还是摇头,“二十文也不成。”
“我家远,你这云蒙新米也是今早船运过来的吧?水汽未散,等我带着粮一路闷回家去,只怕是要发霉!”
“霉坏了,你家赔钱么!”
“这…”尚家娘子沉吟片刻,恳切地看向柳枝,咬紧牙根又松开,“那就十九文一斗好了。”
粮价就这么顺利地在你一句我一句中降了下来,,柳枝却心中一个咯噔。
这对话怎么顺着听下来,像是尚家娘子在等着她柳枝挑刺一般?
是了是了,这尚家娘子守店多年,经验老道,什么主顾没见过?
她们这讲价的戏码怕是都数不清已见过多少回了。
怪不得一开始听到三千斤时尚家娘子只降了一文钱,原来是在这等着她们后边挑了刺才降价呢!
常年和大户人家打交道的商户,还能差了算计?
三千斤白米都得一文钱一文钱地降下来,但她们也只打算买一千二百斤的白米,余下的一千五百斤米还要买新谷来碾,这价就更难讲了。
柳枝的底价就是十八文,十九文也能接受。毕竟尚家的米确确实实就是比它家的好,就不可能卖到十五文一斗的价。
等待会把三千斤减半成一千五百斤,现下说好的十九文一斗的价十有**就飞了,还得升回二十文甚至二十一文一斗的价呢!
不行,得换个法子。
柳枝清清嗓子,双手抱臂,右手手指轻轻在臂膀上点了两下,像是要开始和尚家娘子好好说理了。
“我这…”
“买好没?买酒去了!”
柳枝刚伸出手来,正要给掌柜娘子好好讲一讲时,本守在店门口的柳树大步走了进来,粗声粗气地打断了柳枝的话,言语间皆是不耐。
柳树此人,常年在山中与蛇为伴,爬树滚泥是家常便饭,再配上特意蓄了两天后乱糟糟的胡茬,瞧上去就是个阴鸷粗鲁的大汉。
尚家娘子做生意这些年,要么见的是慈蔼娘子,要么见的是精明管事。
就是那富户也需故作矜持,装个好模样,更别说偶然来她这买一次粮的寻常人家,知道她家买的是好货,也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客客气气地上门来买的。
哪见过这么鲁莽的粗人!
柳树这一闯,便把在镇上看惯了文雅大户的尚家娘子吓了一跳,她不禁向后撤了半步。
有用!
柳枝眼前一亮。
文不成,武能中!
林更元紧接着也进来了。
他进来二话不说,揽上柳枝的腰强拖着她往外走。
柳枝被拖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俺哥叫你走去买酒呢!你这婆娘少在这矫情!”
林更元见着柳枝绊了一下,立时横眉竖眼,抬起手就指着她鼻子骂。
“要买了要买了!”石夏至微偻着腰,碎步上前,小心地将柳枝往后拉,讨好地看向柳树,“当家的,这就要买了!买一百斤大白米!”
“一百斤!都还不够俺家兄弟吃上个三两顿的!”都不等柳树说话,林更元就先跳脚了,“你这婆娘手里拿上了几个钱,连伺候男人都不会了?”
“那,那就三千斤?”柳枝不复之前和尚家娘子讲价时的镇定自若,含胸低头,偷摸地抬眼去瞧林更元,话语中还带着点点期许。
“呸!就你个娘们还想吃大白米?”
林更元对柳枝怒目而视,大步跨到了她跟前,扬起手就要抽她一耳光。
“那就两千斤?三弟,三弟,别动手别动手,在外面呢!当家的?当家的?你来说,你来说买多少,我们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千钧一发之际,石夏至插到了他二人之间,张开手将柳枝挡在身后,一双眼睛左看看柳树,又右看看林更元,满脸慌张,浑身都在颤。
柳枝更是吓得脸上血色尽失,连连退后几步,半个身子甚至藏到了尚家娘子身后。
“咳咳。”一直站在一边冷眼瞧着的柳树背着手重重地咳了两声。
林更元即刻闭上了嘴,收敛了怒容,老实地站好,转身柳树一个点头。
“大哥你说,俺听你的。”
柳树盯着尚家娘子,目光森森,“开店的,你说,新米几文一斗?新谷几文一斗?”
尚家娘子僵立在原地,怕得衣裳都在抖,却还半挡着身后的柳枝,声音干巴,“十五文!新米十五文一斗即可!新谷七文钱一斗!”
柳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挥挥衣袖,神色淡淡,语调轻轻。
“你家米好,我家也是慕名而来,不占你便宜。新米十九文一斗,买一千五百斤,新谷算十文一斗,买两千五百斤。”
尚家娘子还没应呢,林更元急急地插嘴了,“大哥!那酒钱不够买…”。
柳树瞬时狠狠地瞪了林更元一眼,朝他沉声喝道:“安分点,不然待会没你酒喝!”
待尚家娘子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后,柳树意味深长地将林更元上下扫视了一遍,也没说什么,自己先朝店外走去了。
林更元挠了挠头,转头看看柳枝,又扭头看看店门外候着他的柳树,撇撇嘴,也迈步出了店门。
眼看着柳树和林更元二人走出店门后往对门的酒肆去了,不见身影,尚家娘子倏然颓了身子,捏起帕子来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
石夏至扶着柳枝,一齐躬身朝她致歉,双手合十,“冒犯到掌柜了,真不好意思,还请宽恕,还请宽恕。”
尚家娘子看向柳枝,眼眸含了几分复杂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轻叹一声。
“你家当家大哥明理,只是你可怜。”
“跟我来粮仓吧。”
再次声明:本文架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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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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