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豫王一入殿,就看见穿着宫婢衣衫的莳萝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梁毓昭身侧。莳萝的面色一看就不好,豫王心下担忧,但梁毓昭面前,他不敢放肆,匆匆瞥了一眼便上前行礼,“臣给陛下请安。”

“嗯,平身吧。”梁毓昭点了点头,“给豫王赐座。”

莳萝主动想要去寻锦杌,脚下还没来得及动作,林大监就唤了旁人,她只好继续侍奉在梁毓昭身旁,半分眼神都不敢往豫王那一侧移动。

“今日不是向朕告了假,连早朝都没来,这会儿过来,所谓何事啊?”

豫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奏疏回道,“陛下,您前一段时日命臣整理历年正旦给各邦的回礼单,臣已经按照年份整理好,特来呈给陛下,请陛下过目。”

大周继承了前秦全部的疆域,包括周围的番邦臣属国,每年正旦的大朝会,这些臣属国都会派遣使臣入京,进献贡品,而天子会在各邦使臣离京前赐予回礼,作为赏赐,赏赐回礼皆有定制,豫王如今在鸿胪寺领职,负责的便是与外邦沟通往来的要务,眼看大朝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各邦使臣也陆续向梁毓昭提请离京,梁毓昭便命豫王将历年的礼单尽快整理成册,上呈御览,好让她做出决断。

此事说急,也并非十万火急,豫王这会儿眼巴巴地跑过来呈奏,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梁毓昭看破不点破,给莳萝递了个眼神,可莳萝低着头,正紧张得绞手指,压根没注意到梁毓昭这边。

豫王在底下看得清清楚楚,心下免不了焦急,担心梁毓昭一个气不顺就责罚莳萝,于是主动上前将奏疏摆在了梁毓昭的案几上。

“请陛下过目,臣梳理了历年的礼单,且按照惯例拟了一个今年的章程附在最后,若有不妥之处,臣再进行修改。”

梁毓昭拿起奏疏,打开后看了几行,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右手食指叩了叩案几,吩咐道,“豫王略坐一会儿,朕先看看,莳萝,给豫王奉茶。”

莳萝这才惊醒,原来方才陛下的话,是这个意思。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来到豫王身侧,低头恭声道,“请王上用茶。”

豫王接过茶盏时,仔细瞧了瞧莳萝的面色,随即止不住地心疼,在莳萝撤回双手时,故意用指尖在她的手背上碰了碰。

莳萝惊了一下,急忙移开目光,转身时心底的委屈忍不住翻涌,她抿了抿唇,将眼泪逼了回去,重新回到梁毓昭身侧待着。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梁毓昭才从奏疏间抬起头,“你拟的章程朕看了,很好,并无需要修改之处,”说着,她提笔在奏疏末尾批下了“准奏,晓令有司施行”几个字,而后将奏疏阖上伸到莳萝眼前,“拿给豫王,就按照这份章程将回礼赏下去吧。”

豫王起身端着茶盏称是。

“这茶如何?同你以往在勤政殿喝到的,有何不同?”梁毓昭忽然发问。

豫王只品了一口,就知此茶是莳萝所烹制的。莳萝烹制碧螺春时,习惯水洗白毫三遍,这样一来,茶味便会淡了许多,而梁毓昭并不爱喝淡茶,因此勤政殿里的奉茶宫女绝不会烹制味道如此淡的茶水,这茶只会出自莳萝之手。

梁毓昭不点破,只问茶有何不同,豫王思索再三,掐不准梁毓昭究竟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只能含糊道,“勤政殿的茶都是难得的好茶。”

梁毓昭笑道,“王府的茶也差不到哪里去。”

豫王闻言顿觉脊背发寒。

豫王府有梁毓昭的眼线,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却默认了梁毓昭的眼线监视他的行为。他不能妄图遮住梁毓昭的“眼”,否则只会让这个心狠手辣的妹妹更加猜忌他。

不知那眼线回禀了什么,梁毓昭这话既像在敲打他,也像在提点他。敲打他不可生出逾越之心,提醒他他所行所为,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梁毓昭欣赏够了豫王千变万化的脸色,这才慢悠悠道,“豫王难道尝不出来,这茶是莳萝烹制的吗?”

豫王挤出一抹笑意,回答说,“陛下,莳萝的茶道属实及不上宫中司茶女官,只是她一向聪慧,陛下您若是不满意,派人教一教她便是,也省得她在陛下面前丢丑。”

梁毓昭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莳萝,接口道,“宫中司茶女官的手艺朕喝惯了,也腻了,偶尔尝一尝新的手法,也颇有趣味。”

豫王讪讪道,“陛下您不嫌弃便好。”

“只是如今莳萝在朕身边侍奉,豫王便不能时常尝到她烹制的茶,今日过来,可得喝个够才行,莳萝,去给豫王添些茶水。”

“是。”

莳萝奉命去添茶,梁毓昭便同豫王继续闲聊,“对了,昨夜你说要同王妃和离,朕没允,让你自己冷静冷静,眼下可冷静了?还想与王妃和离吗?”

莳萝添完茶回来,正巧听到最后一句,紧张得脚下一个趔趄,手中茶盏顺势落在地上,地上铺了红线毡,茶盏倒是没碎,就是发出的动静引得梁毓昭与豫王齐齐往侧殿方向看来。

“陛下恕罪,是妾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莳萝惊慌失措地跑到梁毓昭面前跪下请罪。

梁毓昭看了眼豫王,安慰道,“无妨,可有烫到?”

莳萝摇了摇头,“没,没有。”

“人无事就好,若是烫着了,朕的王兄,该心疼坏了。”

见豫王的目光还黏在莳萝身上,梁毓昭用一副哭笑不得的口吻提醒道,“王兄,朕还在这里呢。”

豫王回过神来,连忙请罪。

“你们一个两个的,动不动就请罪,难不成朕是什么草菅人命的暴君吗?”

豫王与莳萝闻言双双色变,梁毓昭抬手止住了豫王的解释,“哎,王兄,朕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莫非还是一心想与王妃和离?”

“臣不敢,”豫王一撩衣摆,就势跪下,“昨夜是臣冲动了,王妃虽然行为莽撞,但却是一片诚心,如今王妃愿闭门自省一个月,臣思来想去,王妃毕竟与臣夫妻多年,臣实在不该起休弃之心,陛下您便当臣昨夜的话是个玩笑吧。”

梁毓昭点头道,“豫王自己能够想清楚就好,只是日后和离这样的玩笑话,可不能动不动就挂在嘴边,也没个忌讳,若是玩笑得多了,伤了王妃的心,你后悔都没机会。”

“是,是,臣谨记陛下教诲。”

时辰差不多了,豫王也寻不到继续赖在勤政殿的借口,只能依依不舍地告退,梁毓昭瞧得真切,决定顺着豫王的意,大发慈悲一回。

“莳萝,为朕送一送豫王。”

莳萝反应不及,幸亏豫王暗暗扯了她一下,她才惊醒过来,欣喜道,“是,妾遵命。”

二人隔着半丈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出勤政殿。

过了献春门后,就是一段长长的宫道,宫道一直通往长乐门,出了长乐门出了宫城,进入了皇城地界。

宫道上时不时有巡逻的禁卫经过,二人一路无话,眼看长乐门后的宫道已经走了一半,豫王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关切,“莳萝,你可还好?”

莳萝脚下顿了顿,好半晌才翁声道,“贱妾尚可。”

豫王一听这话就知莳萝很不好,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伸出手去,莳萝下意识躲开了,躲开了,才觉此举会令豫王伤心,于是解释道,“王上,此处是宫城。”

“我何尝不知此处是宫城,”豫王无奈地叹了口气,稍稍同莳萝错开半步,压低声音道,“莳萝,你,是不是生气了?”

莳萝错愕地回头看向豫王,“王上何出此言?”

“我以为你生气了,”豫王难过不已,“以为你怨我昨日在王府,没有坚持将你留下。”

莳萝眨了眨双眸,眺望远方的天空,可是宫墙太高,阻挡了她的视线,“王上,贱妾怎会怨王上,王上的苦衷,妾明白的。”

豫王如释重负,转而欣喜道,“莳萝,你不怨我就好,你且安心,我会想法子让陛下放你回府的,你相信我。”

莳萝乖顺地点了点头,“贱妾相信王上。”

豫王趁机紧跟上半步,同莳萝拉近了距离,莳萝意欲侧退,然而左侧就是宫墙,她退无可退,只能任凭豫王牵住了她的手腕。

“莳萝,你愿意为了我暂且忍耐吗?”豫王柔声问道。

莳萝几乎没有犹豫就开口回答,“王上于妾有恩,妾心甘情愿为王上付出一切。”

莳萝说得诚恳,豫王有片刻的愣神,过了一会儿,他确定了莳萝所言非虚,而是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腕,“莳萝,忍耐只是一时的,你愿为了我继续忍耐,我绝不会负你。”

莳萝觉得今日的豫王有些怪异,但是她又看不清究竟是何处怪异,豫王见她起疑,于是又道,“云昙回烟雨楼去了。”

“啊?”

“是她自己请求的,说你不在王府,她继续留着也无意义,吾便允她回去了,不过你放心,吾知你在宫中人生地不熟,有什么事也无人商议,吾会想法子将云昙送进来陪你。”豫王冲莳萝露出温和的笑,“莳萝,长乐门到了,你先回去吧。”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宫门。

莳萝一抬头就瞧见了长乐门三字,便是再不舍,也寸步都不能前进了。

“王上,贱妾想看着你离开。”莳萝小声请求,豫王笑着摸了摸她的鬓角,点头道,“好,那吾便走了。”

等到豫王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莳萝才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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