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褥

“吓我一跳。”

隋宁远哭笑不得捂着心口,不知道这汉子干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翻过年来,你就十八了,按说成家都算晚的,我那庶弟今年刚十六,夏天时候也已娶了妻。”隋宁远当他是害羞,温和笑了笑。

若是北姑在的话,应当也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婚配吧,他或许也能在隋辉的年纪就遇上个可心的人,一路伴着他过踏实日子,而不用这样孤单一人,遇上祁广之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现在也不急。”祁广瞧着他的眼睛,“俺没有本事,兜里没有半个子儿,娶了姑娘也是让人跟俺受苦的命,所以俺不琢磨这些事儿。”

“以后再说吧,会有的。”隋宁远收起针线筐,撩了撩他散在肩膀上的长发,算一算日子,明天若是有空,该烧些热水来洗头了。

本朝男子的发型大概有两种,一种是长发及腰,再用冠冕高高束起,走起路来长发飘逸,颇有魏晋遗风,很受世家大夫、达官显要的喜爱,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麻烦,梳洗一次,往往需要下人伺候,还要抹一层发油打理着,普通百姓可伺候不起这样的发型。

因此,大多数平头百姓的发型就简单许多,齐着肩膀剃短,随意拿个发带汗巾束着,更有那不甚在意的,便干脆剃短剃秃,干起农活来更是方便。

就像祁广,他的头发便不长,短青的发碴大约只有一寸长,板正利索。

因着这头及腰的黑发,隋宁远每次洗澡沐浴时都要大费一番功夫,盲着眼睛,还要烧几盆热水,伴着皂角仔细搓洗,往往要大半天才洗净,但饶是这么费事,他也不曾舍得剪下他的长发,极尽所能,仔仔细细养着这一头如瀑青丝。

晚上躺下,祁广吹灭了红烛,说道:“主人家,家里面头的红烛用完了。”

隋宁远才想起来,买棺材那天时家里面剩下四根红烛,这几天每天晚上用去一根,确实已经没了。

“红烛不用我们自己花钱采买。”他道,“既然林翠莲答应不少我的,那我大方伸手要就是了,明天我告诉孙小舟,让他后天送来就是,不花我们自个儿的银子。”

“这样可太好了。”祁广道,“冬日里红烛价格贵,俺还正忧心这又是一比开销呢。”

隋宁远没有困意,仍睁着眼,跟祁广盘算着日子。

“如今我们有了卖柴火的进项,每天好歹是能吃饱些了,虽说单一了些,但能填肚子心里面就踏实了不少,你也已经添了新衣裳,穿着合身,在外头不怕冷了,我们该计划这给家里面添补点。”隋宁远道。

祁广静静听着,在花钱这方面,他向来沉默如金,全凭隋宁远安排。

“你还差个被褥。”隋宁远掐指算着,“过了立冬,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了,我想趁着小雪,最多到大雪之前,找人给你做一套出来。”

“不急。”祁广沉沉道。

“不急什么不急。”隋宁远笑起来,“你也就是哄我不着急,我这被子薄得跟纸差不多,你又睡在木板上,半夜连一点热乎气都存不住,人就是再能吃苦也不是这么吃的。”

他闭上眼,道:“说干就干,我明儿去阳城县卖柴火时候就顺嘴打听打听,找个农妇帮咱们压一床棉褥棉被要多少银子,咱们再做打算。”

“多谢主人家念着俺。”祁广默了许久才道,只是他主人家已经侧身枕着手臂睡熟,并未听见这汉子说话时喉咙间藏不住的微咽。

*

祁广第二日天没亮就拎着柴刀上山了,这个时辰气温最寒,双手都拿不出去,换做旁人可能觉得苦,祁广却不觉得,他本就体热强壮,稍微一动就出热汗,身上更是贴身穿着隋宁远送他的冬衣,暖烘烘的,干活也有力量。

昨天隋宁远还剩下三捆柴没卖出去,他今天任务不重,砍了一会儿便够了今日和明日两份儿的量,无论是自己家烧,或是拿出去卖都够了。

他没急着回去,将砍好的柴火放在树下,打了个标记,然后转身朝更深的密林之间走去。

昨天他偶然发现个蜂巢,用蜂蜜哄得隋宁远多吃了两口芋头,就连精神都好了不少;于是他觉着,这山里值得挖掘挖掘,虽说冬日里山空水枯,但找一找,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这个时间对他来说算早,但对于山里面猎獐猎狐的那些猎户来说,已经到了下山的时辰,他们三五一群,牵着赶山犬,在树下分算着猎物。

祁广经过时,正巧碰上一队,这帮人靠山吃山,不常去阳城县走动,祁广也无所谓被看个脸生,两厢还打了招呼。

那些猎户们一个个身体高壮,手中牵着的猎犬膘肥体壮,那猎户们人手拿着一柄半人高粗的弓箭,拉个满臂射出去,力量能直接射穿一头熊。

祁广看着他们收获颇丰,心里面说不出的羡慕,力气他倒是不缺,但这打猎是个技巧活儿,只可惜他生在西北大漠上,家里面世代种地放牧为生,这些搭弓射箭,逐鹿追兔的事情是一点不曾了解过的。

不过不会可以学,祁广默默记下,将这事算在以后的规划里。

在山里搜群一遭,今天没有昨日好运,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阳城县地处正北,朔雪瑟瑟,山上已让银雪盖了厚厚一层,就是找兔子洞都找不到。

祁广回到他放柴火的树下,从怀里掏出主人家留给他的馒头来,两口就吃了,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觉得吃得噎得慌,抓了一把雪便塞进嘴里,嚼了嚼当水咽下。

没有隋宁远,他自己一个人就是这幅粗鲁样子,不大在意。

馒头冻得有些干硬,咬下来时掉了几块碎屑,被祁广的大手拍到地上,他站起来,背起柴火,眯起眼辨别方向,正欲离开,忽地听见叽叽喳喳声响。

一抬头,在树梢之上,原来是几只冬日的野麻雀馋了他的馒头碎屑,正绕着树枝来回飞舞,就等他离开好落地饱餐一顿。

祁广眼神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

祁广出去的功夫,隋宁远烧起柴火,做了一锅热水出来。

他打算趁这个时间把头发洗了,翻了翻柜子,找出上次用了一半的皂角,用热水泡在热桶里面,再用双手使劲来回的搓,直到搓出细细的小白沫。

隋宁远没有浴桶,平日里洗澡都是站在屋里,拿着这小盆一盆一盆的盛水,往身上浇灌,之前窗户漏风,在屋里洗还怕冷,现在窗户漏风狠的地方都已被祁广封死,舒服了不少。

隋宁远解开衣裳,将上衣褪下,用腰带系在腰间,抬手散开他的长发,发丝飘洒散落,落在腰窝。

连着换了几盆水,才终于是把身上都擦洗干净,拿来前几日洗净了的衣裳换上,隋宁远坐在床边,发梢淌水,累得微喘。

他这体力还是差,沐浴对他来说是个体力活。

刚刚收拾好,孙小舟来送饭了。

孙小舟进来,见他的头发还湿着,地上也泼洒些未干的水痕,笑道:“刚刚沐浴完?”

“嗯。”隋宁远拿了长巾正在擦头上的水,从前洗完头,北姑都要拿玫瑰油涂抹上去,帮他梳顺,这样做完,好几天连发丝都泛着淡淡清香。

而现在,只有皂角酸涩的气味,头发丝摸起来,麻绳似的涩手。

“我说你是真讲究。”孙小舟把食盒放下,“连个浴桶都没有,还要三天两头沐浴一次,也不嫌麻烦。”

隋宁远岔开话:“我这红烛没有了,你明日给我送些来。”

“哦。”孙小舟应了声。

“最近林翠莲还死守着我的用度呢吗?”隋宁远问。

前阵子隋高离家外出,林翠莲得了家里管账的名头,死盯着隋宁远这边的用度,多了不给,少了不补,连根蜡烛都精打细算。

孙小舟道:“盯着呢,凡是送到你这里的东西,都得先去林奶奶那过一趟,奶奶点头了才行。”

“那她点头的时候倒少。”隋宁远厌讽笑笑,拿过食盒,发现馒头还在里头。

“今天不拿了?”隋宁远挑眉。

“不拿了!”孙小舟让他说得害臊,胡乱摆手:“以后都不拿了,那日强抢了你的回去,我到底良心不安,怕你这个病弱公子再因我饿死在庄子里,死后冤魂索命可怎么是好。”

“你这话说得——”隋宁远揉着额角,“我都不知道该哭该笑。”

“走了。”孙小舟朝他摆手,拎着食盒走了。

隋宁远听到他离开关门的动静,了然一笑,他看人的本事一直都挺准,他很早就说过孙小舟还是个心性没长熟的少年,偶尔犯了错,但本性却不坏。

等到祁广回来,隋宁远仍旧背上五捆柴火,像昨天那样,独自来到阳城县北门口摆摊卖柴火,他原本以为遇不上昨日的老翁和老媪,结果走进了放下柴火眯起眼一看,这二位还在原样的位置上。

见他来,两边竟还打了声招呼。

“今儿还在这卖?”隋宁远坐下。

“就这背风,没那么冷。”老翁率先答他。

隋宁远摆开柴火,想了想,依然用着昨日的定价,一捆二十文钱,他刚刚开始做这生意,内里门道尚且摸不清楚,保持观望更好些。

生意依然萧条,隋宁远拿出芋头,掰开一半放在嘴里吃完,仔细擦了手和嘴,转向老翁,问道:“我想找人缝一套被褥,听说您是个买办,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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