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里的丫头们,我没一个能瞧的上的,不如从外头聘个身家清白的良妾,传出去名声也好听。这几日我倒是相看了几个,有些女娘出身虽是良家这容貌性情都不出挑,配不上咱们季家。倒是有一个,性子柔顺,能识文断字女红也好,还是秀才之女呢。”
季长盛神色淡淡,只道:“夫人有心,一切夫人自己定下便是。只是这纳良妾也得按照我朝律例办事,有文书也要有聘金,不能叫旁人说我们逼良为贱,坏了为夫的官声。”
“哪能呢。”徐氏笑道:“夫君顾虑我明白,放心吧,这事我定会办的漂漂亮亮。”
这一夜,季长盛自是在正房歇下不提。
有了夫君发话,徐氏强忍着醋意,也要将此事置办妥当,次日,她回禀了老夫人后,便叫顾嬷嬷带着刘婆子,去温家商议。
因为是纳妾,又非娶妻,自然没有繁复的六礼,差使顾嬷嬷走一趟,也不过是问问温家姑娘情不情愿,若是愿意,还要商定这纳妾的礼金和进门的日子。
刘婆子带着顾嬷嬷到了温家小院外,顾嬷嬷一瞧这黄泥的土坯墙便止不住的嫌弃。
这个时辰,家里只有温豫和温酌两兄妹,温豫仍是精神不好,喝了药便睡下了,温酌将两人带到小厅,将哥哥房间的门带紧,拿出两个完好不缺口的茶杯,给顾嬷嬷和刘婆子都煮了茶水。
瞧这煮茶的手法,倒像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只是一看杯子里的茶叶沫子,顾嬷嬷顿时便没了喝的兴致。
“温家姑娘,你交了好运了,季家大娘子看重了你,要纳你做季家妾呢,瞧,今儿顾嬷嬷亲自来商议这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哟,你进了门,可就穿金戴银,吃喝不愁了。”
顾嬷嬷脸上扯出一个笑道:“我们家大娘子回去合了姑娘的八字,与我们家主君是不相冲的,今儿便派我来,问问姑娘,可愿应下,我们季家家风清正,主君为官也是人人称赞的,我家大娘子,姑娘也见过,也是好相处的,姑娘过门乃是良妾,有正经的纳妾文书,我们家大娘子说了,这寻常人家纳个良妾,礼金不过二十两。不过姑娘好歹是秀才之女,我们大娘子素敬重读书人,愿出三十两礼金,姑娘过门的衣裳首饰也由我们季家准备,姑娘若是愿意,进门的日子便定在这月十五,是个吉日。”
温酌双手搅着手指,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顾嬷嬷福了福身:“小女谢大娘子看重,小女愿意进季府服侍主君和大娘子。”
顾嬷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从荷包中掏出一枚五两的小银锭子放在桌上。
“这五两银算是定礼,这几日我家大娘子会陆续差人来送东西,过门那日还请姑娘置办一身鲜亮些的衣裳,莫要穿的这么素,扰了季家的喜气。”
温酌点点头,乖顺的表示都知道了。
季家自然不怕她卷钱跑路,不过五两银子罢了,先不说她还有个病重的哥哥,一个老迈的姆妈,他们季家不说在江南府只手遮天,也是差不离的。
这温家不怕背上个携款而逃的罪名下大狱,尽可以偷偷逃跑。
送走顾嬷嬷和刘婆子,温酌拿起那五两的小银锭子,银子沉甸甸的,又冷冰冰的,仿佛在嘲笑她,为了这几两银子,便卖了自己的终身。
她也曾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女孩儿,誓要嫁个出众的男子,与他相濡以沫琴瑟和鸣,一生白头偕老。
可事事不如人愿,如今她竟沦落到要与人做妾,靠着卖身的钱才能让一家渡过危机,哥哥的病可再也拖不得。
她怔怔的,眼角流下泪来,呜咽一声,用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随即她便擦擦眼角的泪,硬生生的将泪水憋了回去。
拿着这五两银子,她直接去了保和堂,去寻位医术高超的大夫给她哥哥诊治。
保和堂的大夫在外出诊的诊金便要一两银子,给温豫把过脉后,这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才道,他哥哥得的是并非普通风寒,而是时疫,虽然症状不严重,但原本请的赤脚大夫只开了麻黄汤,药力有限,这才将轻症拖成了重症。
大夫给开了付大青龙汤,叫温酌抓了药,又花了二两银子。
一剂汤药灌下去,温豫果然发了一身汗,头上也不再燥热,中间还醒过来一回,说觉得肚子饿了想吃些饭。
温酌喜不自胜,忙在柜子里掏出一小碗白面,亲自下厨做了碗珍珠翡翠白玉羹,滴了两滴胡麻油,服侍着温豫吃了下去。
往日温豫高烧病着,胃口也不好,今儿却把这一碗羹都用了,精神也好了一些。
温豫为何会病,温酌心里当然明白,一路逃难过来,精细的好吃的,她哥哥一口都舍不得吃,都留给了她和姆妈,饥一顿饱一顿的,加上又劳累,一进江南府,他便病倒了。
“哥哥,你可还想吃些什么?”
温豫脸色蜡黄,大青龙汤药力强,使人发汗过后,多会觉得身体虚些,这些日子,他烧的一直不太清醒,好了一些,却见小妹为他忙里忙外,身子纤瘦的衣服都显得宽大了几分。
再看他小妹的手,温豫心中一酸,她小妹的手上有些细小的茧子,都粗糙了许多,他的小妹,自小千娇万宠,那双手是一直养的白白嫩嫩,哪里干过这些粗活呢。
然他是男子,心里难受也不能像女娘一般哭出声来。
“酌儿,等哥哥好些了便去找个生计,我也读了这么多年书,能写会算的,哪怕做个账房先生,也能养活你跟姆妈,让你们过好些的日子。”
温酌一愣:“明年春闱院试,哥哥不是有心下场吗?哥哥已是童生,若是这回过了,那便是秀才之身,去寻个生计,耽误了哥哥科考,可怎么办呢。”
温豫默然:“我边做活边准备考试,总不能一直叫你跟姆妈这么辛苦养活我一个大男人。”
听他这样说,温酌心中越发难过,安慰道:“哥哥先养好病,病好了再说,我倒是觉得,哥哥若真能中,那才是正途,我跟姆妈现在虽辛苦些,可哥哥将来成了举人老爷,我跟姆妈的好日子才到了呢。”
这时候,门外响起“吱呀”的开门声。
“是姆妈回来了,姆妈,哥哥醒了。”
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打开帘子进来,瞧见靠在床头的温豫,虽然因为病了这许多日面色蜡黄,可精神将较前几日已经好了不少,喜不自胜,几乎要落下泪来。
“好,好,好了就好,豫儿,你可想吃些什么,姆妈给你做去。”
“姆妈,不用了,方才小妹煮了一碗面羹,你过来歇歇。”
“只要你好了,我跟姑娘就都有指望了。”
三人坐了说了一会子话,见温豫面有疲色,温酌拧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又让他将湿了的亵衣脱下拿去浆洗,便又叫他躺下睡了。
温酌姆妈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大少爷去投军后下落不明,若是二少爷再有个好歹,她跟温酌娘俩个,日子可就真是不好过,家里有个男人,毕竟有主心骨。
她们家豫儿那是有大志气的,十三岁便考中了童生,那可是县里有名的神童,不要说举人老爷,过了院试中了秀才,免赋税徭役不说,这开个私塾做个教书先生,每年都能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总比她们两个女人抛头露面的辛苦,还赚不了几个钱强。
两人不欲打扰温豫休息,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温酌姆妈一眼便瞧见了还冒着热气的药炉,还有木头柜子上开着口的药。
她扒拉着瞧了瞧,又嗅了嗅,却见黄纸包的外头一角有保和堂几个印戳。
“……姑娘,酌儿,你去保和堂请大夫了?”
温酌本在刷着药炉,听见姆妈询问,手微微一顿,嗯了一声。
温酌姆妈怎会不知保和堂的价,当初温豫病倒,他们便想请保和堂的大夫,人家出诊便要一两银子,更不要说开方更是贵,无奈囊中羞涩,请不起保和堂的大夫,只能请了外头的摇铃赤脚大夫。
她顿时脸一沉,拉着温酌,急切盘问:“你哪来的钱请的保和堂的大夫,必得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
面前的温酌低垂着头,似要哭了出来。
她忽的不敢再问下去。
温酌看了一眼温豫的房门,拉着姆妈的手,低叹一声:“我们出去说。”
依言出了房门,坐到了院子里,温酌还烧了一壶水,给姆妈和自己都倒了一杯。
她仍是垂着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姆妈,我已经答应了季家给季家主君做妾,今儿上午季府大娘子身边的顾嬷嬷和刘妈妈一同前来,先给了五两银子作了定钱,我便请了保和堂的大夫来给哥哥瞧病,用了二两多银子,剩下……”
温酌姆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温酌不敢看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没勇气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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